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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梨香院的小廳平素乃是學堂,因過年臨時將桌椅疊到後頭拿大帳子罩了,這會子有幾分空蕩蕩的。賈琮請他去一旁椅子上坐,歐成才擺了擺手推脫兩句,賈琮道:“我看你這身形模樣顯見是軍中人士,只當我敬佩保家衛國的將士罷了。”
歐成頓時眸中一亮,道:“那屬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賈琮笑道:“歐將軍也別裝了,你連個‘奴才’都說不出來,說你是尋常的管家奴才誰信呢。”
歐成怔了怔,忽然哈哈大笑。賈琮得意洋洋的晃了晃腦袋。
笑畢,二人落座,歐成道:“罷了,不想竟被一個小孩子看穿。”因說,“早年我本是老將軍身邊的親兵,近年來也升了些小官兒。”
嚇得賈琮立時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早說啊!歐叔叔好,小侄有禮了。”乃向他作了一個揖。
歐成忙不跌的扶住他:“三爺何故多禮!”
賈琮道:“你是姑祖父的親兵,那不就跟我家四叔六叔幾個一般人物麼?只怕救過姑祖父的性命也未可知,必是可親可敬之人。”
歐成連連點頭:“葛六當日所言不差,三少將軍仿佛天生就懂軍心。”
賈琮這才想起來,早年葛六領著人去長安要過榮國府寄存在高家的幾萬兩銀子,大約那時候他們便認得了。遂笑道:“六叔素來疼我,只怕言語偏頗、將我說的太好了些。”
歐成愈發以為他謙遜,含笑點頭,不禁又伸手去捋鬍鬚,不想他因本欲扮作下人將鬍子剪了去,摸了個空!賈琮毫不遮掩哈哈笑了起來,笑的那小模樣頗為可愛,歐成自己也笑了。
住了笑,賈琮先問道:“姑祖母可好?”
歐成道:“老太君身子骨極硬朗,近日得了貴府二姑娘的信,又見了幾位姑娘寫的詩並做的東西,哭了好幾日。”
賈琮忙說:“本是為了哄她老人家開心的,怎麼竟惹哭了呢。我們不是故意的!”
歐成笑道:“老太君自然是歡喜得哭的。還有三少將軍送去的鵝絨枕頭,她很是喜歡。”
賈琮一怔:“哈?算在我頭上了?那個本是林姐姐讓我替她想的。”
歐成道:“林姑娘老太君也喜歡的緊,還讓我們家姑娘日日念她的詩。”
賈琮笑道:“林姐姐本是上仙臨凡,說句不恭維的話,我家幾位姐姐之聰慧俱在其下,我素日敬仰的緊。”乃又細問高家各位長輩。
歐成果然一一說給他聽。高家一門三代,男丁悉數為將,平安州節度使高歷乃是其中翹楚,另有大小將領十幾員,聽得賈琮無盡羨慕,嘆道:“可惜我爹早就不在軍營了,不然我還能去邊關殺幾場。”
歐成笑道:“邊關殺敵可不是好玩的,你這般小少爺還是在家的好。”
賈琮哼道:“少瞧不起人!我學武可用功呢,跟許多高手都比划過,不信咱倆過兩招?”因揮了揮小胳膊。
歐成見其有趣,道:“罷了,那末將就陪三少將軍走兩招。輸了可不許哭鼻子。”
不待他話音落地,賈琮“嗷”了一聲從椅子上直撲過去,歐成兩招架住他,還沒說話,賈琮又出招了。待他再次架住賈琮,沉著臉道:“怎麼還沒說好就動手了?”
賈琮道:“既然是打架,自然說動手就動手的。難不成你們打仗還等敵人列隊麼?那得多死多少兄弟!”
歐成大喜,使勁按住他的腦袋:“好小子!有當日老國公之風!”
賈琮嗷嗷直叫,只是歐成力氣太大,他沒法反抗,生生讓他壓著腦袋轉了半日。歐成這回乃是當真喜歡他了,遂說:“你學的這幾下子雖淺,顯見是尋常的綠林招數,防身還差不多,拿去上戰場可不頂事。底子倒是紮實。”
賈琮哼道:“能不紮實麼?習武乃是我向我爹賴著學著,若不好生學,縱對的起我爹,也對不起我自己呢。歐叔叔,要不你教我兩招?”
歐成道:“我怕沒多少功夫在你們這裡。”
賈琮笑道:“聽二姐姐說,今年姑祖母大壽,我哥哥有差事在身不便請假,我爹預備派我走一遭呢。我去長安了你教我!”
歐成驚喜道:“你親來給老太君賀壽?”
賈琮使勁兒點頭:“嗯。旁人去也不便,我雖小些,總是我爹的親兒子不是?”
歐成喜道:“老太君必然高興。”這會子他才想起來禮單子還沒拿出來呢,忙從袖中取了給賈琮瞧。
賈琮見上頭並無貴重之物,乃是藥材與土產、小玩意,笑贊道:“誰擬的這份禮,實在有心。”
歐成笑道:“你倒是不嫌薄。”
賈琮哼道:“老大遠的,這麼趕趟子從長安送些金銀珠寶進京有何趣味?怕是還沒來的那份正經年禮才是心意少的。”
遂命人先將東西分好了,待回過賈赦再送往各屋去。
一時賈赦回府,歐成往那頭見他去了。賈琮親將他送出梨香院大門,才伸了個懶腰在炕上躺了半日,又讓紅。袖轟起來吃飯。後歇了會子午覺,外頭又說“薛家大爺來了”。賈琮罵道:“好多事!”沒奈何,只得撐著眼皮子出來。
薛蟠見了他連連打躬作揖:“好兄弟,哥哥有事兒請教你,快些教我。”
賈琮翻了翻眼睛:“什麼事?該不會替人買衣服吧。”
薛蟠道:“那事也是一樁,要緊的是另一樁。”
賈琮道:“那咱們只說不要緊的,要緊的便罷了。”
薛蟠傻笑兩聲,道:“我妹子說前兒你們家幾位姑娘穿的斗篷極好,問我可能替她尋來。她說是你弄來的,你哪兒弄的?”
賈琮哼道:“不便告訴你。”
薛蟠笑嘻嘻道:“好兄弟,告訴我,我買去。”
賈琮瞟著他道:“你去街面上問過了?可有賣處?”
薛蟠諂笑了幾聲,垂下眼來做關懷狀,緩緩的道:“琮哥兒,哥哥今兒勸你幾句話,你不妨聽聽。那史姑娘家好歹是一門兩候,又是你家老祖宗的娘家侄孫女,何苦來不照看她些子?她既羨慕那個,你就替她弄一件來何妨。”
這等話哪裡會是薛蟠想出來的?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逼著他背的。賈琮仰天長嘆,道:“人吶,錯了不可怕,要面子也尋常的緊。可怕的是死要面子不認錯。”因正色道,“想來薛家姐姐聽說那兩件衣裳是我一個孩子弄來的,只怕容易的緊,才信口說了大話出去。誰知那個委實是外邦進貢的,尋常商鋪壓根沒有賣,她恐到時候臉上不好看,才鬧你來尋我的,可對?”
薛蟠眨了眨眼:“對了幾分。”
賈琮道:“薛大哥哥,你那個妹子委實有幾分多事。我姐姐愛看《資治通鑑》還是《女誡》是我姐姐的事兒,她費神嘮叨個半日,吵得人頭疼。我替自家姐姐尋衣裳那是我做弟弟該當的,她史家又不是沒人——縱沒人與我什麼相干?若替她尋衣裳,那邢家姐姐呢?人家可窮的多,可吭過一聲沒有?外八路的親戚家的姐妹都算上麼?我是多閒。我又不是寶哥哥那般見個女孩兒便想對人家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