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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秀才搖頭道:“怪道人說你是個油嘴的牛頭。”
正說著,門帘子一掀,從裡面出來一位極美貌的女子,童秀才不禁拿眼睛一路跟著人家瞧。那女子向王一帖微微頷首便走了,王一帖倒是站起來打了個稽首。那女子才剛出門,童秀才扭頭望著王一帖賊兮兮賤兮兮的晃著腦袋道:“你這道士好不老實,屋裡還藏著個這般嬌媚俊俏的小娘子~~”
話音剛落,只聽“當”的一聲,童秀才尚未來得及動彈,便覺有什麼東西壓著頭皮飛了過去落在地上。待他不覺伸手一抹,額前的頭髮被壓著根兒削斷了一小片!不禁張著嘴悚然看王一貼。王一帖伸手指了指地下,只見一個四面溜光的銅錢滴溜溜的在青磚上轉動,還沒停下。
童秀才大驚!“這這這……這女子是什麼人?”
王一帖“噓”了一聲,擺擺手道:“你這秀才好大膽子!那女子便是城西一霸秦大掌柜秦三姑。雖是個寡婦,她男人當年可了不得,是響噹噹的一條好漢!這女人一身功夫皆是跟他學的,還將她丈夫留下的事業愈發做大了。你敢調笑與她?可不是尋死麼?”
童秀才恍然:“原來她就是秦三姑!聞名已久,我們家老闆娘甚是瞧得上她。”
王一帖道:“你們老闆娘想必也厲害的緊。”
“可不是麼!”童秀才興致盎然,方才之驚嚇早都丟去九霄雲外了,“我們老闆娘也標緻的緊,無怪乎老闆將她看得跟寶貝似的。”
王一帖擊案道:“我就說麼,懼內的男人,老婆要麼是個潑婦,要麼是個美人!”
他兩個又說了好半日的市井閒話,童秀才終於想起自己的頭髮來:“哎呀!待長出來又得許久!難看的緊,如何是好。”
王一帖瞧著他道:“秀才倒是不見愁苦。”
童秀才嘿嘿笑道:“橫豎我明年也不科考,不礙事,無非讓下頭的夥計笑話幾聲罷了,隨意尋個藉口便是。這位秦掌柜當真是個美人兒,漫說是幾根頭髮,縱讓她捅了一刀我也樂意。”
王一帖只笑說他“色膽包天”。又扯了幾句,童秀才便告辭走了。
誰知他剛走了不過小半個時辰,外頭馬蹄聲得得響起,竟是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趙承親自領著人來了!原來,方才有捕快在衙門的茅廁里發現了一張黃紙,上頭用血寫著:“天齊寺惡僧歸明殺我,此仇不報不回地府。”並有一個嬰兒的血手印。趙承大驚,當即命仵作查看,確是人血。因恐是冤魂告狀,趙承急忙過來天齊寺查看究竟。
正文 第246章
話說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趙承親來了天齊寺,王一帖嚇得不輕,再三說歸明師父是個慈悲和尚,決計不會幹殺生之事。趙承自然不聽,一頭命人拿歸明來問話,一頭將天齊寺上下細細搜查。
歸明旋即被帶來前頭。此僧四十來歲,長得老老實實,一身粗布僧衣上還打了兩個補丁,實在不像是會殺人的。歸明口宣佛號雙手合十,安然自若。見了那黃紙連連念佛稱罪過,面上毫無驚懼心虛,只淡然說:“貧僧一無所知。”趙承皺了皺眉,隱約覺得這和尚過於鎮定了些。他若修為極高,方才那王一帖又說他佛學平平;若修為平平,尋常人見此血書多少該有幾分驚訝才是。遂與這僧人問答一番,見其滴水不漏,心下反倒愈發疑心。
不多時,捕快們竟在金剛像後頭、供桌底下、香爐灰中等好幾處皆發現了與衙門茅廁里一樣的黃紙,上頭寫了一樣的話並印著一樣的嬰兒手印!
趙承愈發心驚,道:“不論如何,今兒須得煩勞大師父同下官走一遭了。”
歸明何合十道:“貧僧清白自有佛祖知道。也罷,只當入獄是修行便是。”遂老老實實讓捕快鎖拿。趙承命人再細搜一遍天齊寺,又尋出了兩張黃紙,一併拿著回衙門去了。
此事惹了許多閒人圍觀看熱鬧,眨眼傳遍京城。有機靈的說書先生連夜編好了評話,什麼惡和尚人面獸心、苦嬰孩冤魂不散,預備次日便在茶樓酒館說開去。待馮紫英知道此事,早已傳得家喻戶曉,無聲無息把人弄出來已是不成了。顯見是有人在尋歸明的晦氣,卻不知他何故惹禍。幸而人在五城兵馬司,總不至遇險。遂於半夜親往獄中去見。
獄卒見了賢王的令牌,嚇得臉都白了。馮紫英笑道:“不妨事,不過是有些話問問那個和尚。你只做不知便好。”獄卒使勁兒點頭,前頭帶路。馮紫英領著兩個人跟了他來到歸明牢房前,命獄卒開鎖進去。歸明於牢房內打坐,聞聲念了一聲佛。
馮紫英道:“大師父好心境。”
歸明道:“當念身中四大,各自有名,都無我者,我既都無。其如幻耳。”
幸而趙承自覺此僧不尋常,將他一人關著。馮紫英乃打發獄卒走了,命跟著的人守在外頭,問道:“可知道是何人麼?”
歸明道:“貧僧一世殺人無數,猜不出是何人。”
馮紫英道:“嬰孩呢?”
“十幾個。”
“可有不曾斬草除根的?”
“大略都除根了。”歸明思忖了會子道,“不曾淨根的,唯有義忠親王家逃走了一個小女孩,這會子大約也十五六歲了。”
馮紫英心中一沉:“若是他們就不好辦了。他們頗有些本事,若盯上了你只怕不肯輕易放手。”
歸明闔目念了一聲佛。
馮紫英道:“旁的人家你可還記得?”
“記得。”
歸明乃將他殺死的嬰孩一一說了。馮紫英皆記下來,幾乎全是先頭義忠親王的手下,遂道:“我去查查這些人家。此處倒比天齊寺安全,你暫待會子。”歸明念佛。馮紫英撤身出來,叮囑獄卒此事不得告訴旁人,便走了。
到了次日,事情愈發鬧大了。京城四處皆有血書血印的黃紙亂貼,要命的是連諸位王爺的府邸館驛門口亦有。這些日子各位王爺只差沒在朝會上打起架來,如今愈發了不得,都拿著這個去轟司徒磐,鬧得他頭疼欲裂,命馮紫英快些查明誰在後頭搗鬼兒。
馮紫英忙的腳不沾地。只是這般無頭無腦的,哪裡說查就能查出來?他靈光一閃,想起這等鬼神之事想必賈琮那哪吒能知道些,橫豎無望作有望,竟跑去梨香院問計。
賈琮正領著韓全玩兒呢,見馮紫英進來樂呵呵道:“馮大哥好閒。”乃指著他向韓全道,“全兒,這是馮大哥,他家裡有個廚子煮麵手藝極好,改明兒咱們去他們家吃麵去。”
韓全喊了一聲“韓大哥”,又撅嘴道:“我不愛吃麵。”
賈琮道:“你就愛吃點心!越來越胖。”說著捏了人家孩子腮幫子一把。
馮紫英瞧了瞧韓全道:“這是你家大太太養的那個孩子?”
賈琮道:“嗯。早先認生,還挺乖的。如今愈發皮了。”乃一把摟緊那孩子,韓全咯咯直笑。賈琮摸著他的小腦袋嘆道,“我們家太太命不好,嫁給了我爹。我爹是個老風流,從沒把她放在眼裡,更別說給她留個子嗣了,倒是活得連二太太都不如。有了這孩子也算後半輩子有了靠。這會子瞧著挺機靈的,願意念書,來日得個功名應該沒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