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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若蘭默然不語。
停了片刻,李氏又說:“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今這世道鬼神難測,只是榮國府必是越來越興旺的。肉爛在鍋里,並非人人都有湯喝,總得扒上鍋沿才行。賈琮是個重親緣的。他們那珠大奶奶乃金陵名宦之女,父親李大人曾為國子監祭酒,合族無不讀書,委實算得上書快論壇。她有兩個娘家侄女,從前一直在他們府里跟姑娘們住一個院子。後他們家姑娘南下,便跟著寡母搬出來在寧榮街賃住,一直是珠大奶奶接濟的。舊年那個李大姑娘已嫁了個舉子,正在等會試榜單。”
衛若蘭呆了半日:“太太的意思?”
李氏微笑道:“能與他們府里搭得上且身份不差、與你年歲相當的,唯余李二姑娘了。只是,先等她們那大姑爺中了舉再說。不然,咱們這親就結得太顯眼了。”
衛若蘭苦笑道:“她們大姑爺中了舉難道就不顯眼麼?”
“傻子。”李氏撫了撫他的頭,“但凡有個遮掩,雖聰明人心裡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仍比沒有遮掩強些。蘭兒,示弱與人說不得比強橫更有好處,稍稍扮傻亦無妨。”她輕嘆一聲,“你來日終究是走武行的。”
正文 第295章
會試張榜,滿京舉子這會子都守在出榜處或狂喜或大悲;偏秦三姑擇了今日離京,馮紫英賈環並她幾個要緊的手下皆去送她。旁人還罷了,唯有賈環哭喪著一張臉,哀容滿面。
馮紫英道:“環兒做什麼呢?一副不高興的模樣。”
賈環輕嘆道:“看他人春。色滿園,有些閒愁罷了。”馮紫英等人聽了莫名其妙。賈環舉目瞧秦三姑東張西望的,撇嘴望天。
眾人說了幾句臨別之語,秦三姑又望了一眼,依然不見賈敘,心中有些失望。她要離京之事並未瞞著人,依著他們神盾局的本事,他該知道才對。乃向大伙兒拱手辭行,拍馬而去。
馮紫英奇道:“怎麼三姑像是在等什麼人似的,有該來送她的沒來麼?”
賈環隨口道:“沒有,該來的都來了。”一壁撥馬跑在前頭。
秦三姑沿著官道往南走了不到半里地,遠遠的望見路旁有個茶水攤子,攤子上坐著一個人。雖容貌尚且看不清,單看身形她已認出來了,並他的那匹大黑馬。合著那人這回不買燒餅了。不禁莞爾,催馬上前。
待她到了跟前,賈敘站起來一本正經道:“我恰有些事要去瓊州辦,今兒出發。敢問三掌柜這是上哪兒去?”
秦三姑偏了偏頭:“我也去瓊州。”
“好巧。”賈敘道,“既這麼著,你我二人不如結伴而行。瓊州萬里迢迢,如今世道又不太平,也好彼此有個照應。”
秦三姑也一本正經道:“只是我還要先去台灣府一趟。”
“好巧。”賈敘擊掌道,“我也要先去台灣府一趟。”
秦三姑忍俊不禁,橫了他一眼,提了提馬韁繩:“走吧。”
賈敘從懷中掏出幾個銅錢來擱在桌上,背起包袱飛身上馬,二人並轡而去。
秦三姑本想著快馬南行、早些忙完差使。賈敘哪裡肯,三天兩頭的尋藉口拽著她遊山玩水。這一日他二人在滄州逛了兩處古蹟,又隨意喝了兩碗街頭的羊腸湯。賈敘讓秦三姑坐著歇會兒,自己跑去外頭買了些當地人家自曬的干棗,回來笑道:“無事的時候也可吃著玩。”
秦三姑啼笑皆非道:“當我是小孩子麼。”
賈敘道:“瞧瞧,就知道你不懂。干棗益氣養腎、補血補肝,乃天靈地秀之寶也。”
秦三姑笑搖了搖頭。過了會子,正色道:“我當真去瓊州有要緊事,後頭可不能這般閒逛了。”
賈敘道:“不過是出京躲避的,橫豎不著急,在哪兒避不都一樣麼。”
秦三姑眉頭動了動:“何意?”
賈敘便將王妃恨她成了執念、欲請人行巫蠱事、世子求司徒磐尋個藉口調她離京個一年半載好讓王妃將怨恨泄去別處說了。又道:“你若不信,咱們現在悄悄回京查一遍也無礙,橫豎王妃以為你不在京中便是。”
秦三姑震驚!半日,她站了起來:“走。”
“回京?”
“嗯。”
“好。”
二人遂快馬回京,喬裝改扮進了城。待天色黃昏了,賈敘便拉著秦三姑一道去買燒餅。燒餅攤子旁邊有個賣燈籠上來攬生意,趁人不備塞給賈敘一張紙條子,賈敘也塞了張給他。秦三姑忙著趁熱吃燒餅呢,沒留神。而後乃趁夜潛入燕王府。賈敘秦三姑俱本事高強,兼秦三姑熟悉道路,並王妃院子左近防備稍弱些,他二人不費力氣覷了個空子溜進屋中,匿在房樑上。
等了許久,有個王妃的丫鬟進來,王妃將旁人打發出去問道:“法師仍沒打探到麼?”
那丫鬟低聲道:“娘娘,如今外頭才剛放榜沒多少日子,佛道各家法師都忙著替秋闈施法祈福蟾宮折桂呢,咱們這樣的生意暫且沒人接。再說,那主兒不是已經去瓊州了麼?”
王妃咬牙道:“故此才要個有本事的法師。可恨那神盾局,聽聞我們府里查了一通人,竟嚇得不敢接生意了!”這會子秦三姑正坐在樑上,乃含笑瞥了身旁的賈敘一眼;賈敘眨眼一笑。又聽王妃咬牙道,“她害死我兒,此仇不共戴天!”秦三姑蹙起眉頭。
那丫鬟勸道:“娘娘,好歹是王爺要緊的心腹,替咱們王爺賺著許多銀兩呢。”
王妃哼道:“不過是仗著王爺的勢力罷了。這會子她走了,她下頭的人還不是一樣替王爺賺錢?王爺哪裡有離不得的人。”
丫鬟又為難道:“她人不在京中,一沒有生辰八字、二沒有頭髮衣裳之物,作法也難。”
王妃思忖半日道:“她的生辰八字我另使人設法去查。只是時日久了未必能查出來。”
丫鬟忙說:“是了是了!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縱是法師也沒法子平白作法的不是?”
王妃又想了許久,道:“你先去尋著,實在尋不著再說。”丫鬟忙不跌應了。她又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回若弄她不死,還有下回。橫豎我岳兒是世子。她這會子還年輕;等她老了些,年老體衰、生意上也比不如現在好,王爺想來也用不上她了。那會子再殺她,難道王爺岳兒還會為著一個無用的奴才跟我為難麼?”那丫鬟忙順著王妃的話往下說,哄得她眉開眼笑。
饒是知道她痴人說夢,秦三姑依然聽得渾身一震!賈敘捏了捏她的手。一時王妃睡著了,他二人便悄然撤了出去。
燕王府晚上防備比白天強許多,二人費了些功夫才離開,坐到左近一戶人家的屋頂上。
秦三姑詫道:“她竟以為我殺了她兒子?”
賈敘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何必跟渾人講道理?”
秦三姑苦笑:“說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