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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媽啼笑皆非,嗔然瞪了他一眼,心下活絡許多。
薛蟠自己又跑去寶釵屋裡攛掇了半日,寶釵自然是不肯的。薛蟠連著數日又是打躬作揖的求她、又勸薛姨媽。薛姨媽因委實不想託付薛蝌,又有幾分猶豫。終是劉靄雲使人悄然傳了句話給薛寶釵,“此事要緊,大姑娘如能相助,來日保不齊能進王府。”
薛寶釵素有志氣。從前那幾年一心念著賈寶玉,偏又讓賈母王夫人戲耍得灰了心。“王府”二字猶如替她開了扇明窗一般,登時動心了。她既有心、薛蟠又在旁攛掇、王子騰並不反對,薛姨媽沒幾日便答應了。
薛蟠遂將京中事物悉數托給寶釵,自己預備著同王子騰一同南下嶺南。眼見分離在即,與劉靄雲戀戀不捨。賈琮有幾回遇上了,實在瞧那模樣有些傷眼睛,遂送了薛蟠兩句話: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薛蟠自然是沒見過的,拿去問劉靄雲。劉靄雲卻曾在戲文裡頭學過,含羞說與他聽。薛蟠一時情動,一把將他攬在懷內道:“話雖如此,我實在捨不得你。”
萬事俱備,只差聖人那邊還沒動靜。賈琮又去了一趟寧王府,問他可有法子讓朝廷忽然缺錢。六王爺笑道:“這個容易。”不久,諸位王爺一齊動手,朝廷四面要錢,聖人與林海皆焦頭爛額。往日遇見此事當與司徒磐商議,偏這會子司徒磐還在江西沒回來。聖人無奈,只得命林海暗許走私來的海貨上市。
這一日,有快馬進京送信,徐家三子各領一群人馬打得天昏地暗,終於還是他次子徐肅得勝。另兩派人馬因為戰敗,如今領著殘兵敗將往山中做山匪去了。徐肅遂主動使人與欽差大人議和。他兩個才唇槍舌劍商議了兩日,徐肅因接到家中急信忽然趕回豫章,於入城之時被人暗箭射死。他一死,徐宏那撥子人馬徹底樹倒猢猻散,司徒磐等人輕輕鬆鬆收復江西。再細點江西兵馬,竟在他們內耗中折損了十之七八!
司徒磐因想著江西諸將皆乃是從犯、且折損得厲害,乃上書聖人替他們求情,既歸降朝廷,從前舊事既往不咎。聖人遂於林海商議。
林海苦笑道:“縱然要算帳這會子也算不了,哪裡變出那麼多人來補上他們的缺呢?”
聖人嘆道:“朕竟是連一個合用的江西總兵也調不出來,還得合老頭子的心。且等老九回來再作商議罷了。”
林海回家不免依然犯愁,眉間緊鎖。黛玉與她父親一道用晚飯,見了便問緣故。林海悵然道:“朝中有二聖如有二日,一個要緊之處竟是難以選出官員來。”
黛玉思忖片刻道:“二聖為父子,偏他們各自為政。旁人家也有這樣的。例如其父為太上皇舊臣、其本人卻是有心為聖人效力的。”
林海眼神一亮,拍案道:“琮兒他們日日說我女兒是女諸葛,果不其然!”
次日他一早進宮,向聖人獻上此計,只說是自己的主意。聖人一想果然有理,便在京中老聖人舊臣的子弟中尋覓人選。遂想到了謝鯨。定城侯謝家本是老頭子的人,當初也是為了給老頭子臉面才寵幸的謝貴人。本來只想著等老頭子走了再收拾他們家,偏如今謝貴人已養下老七。
當日謝家給榮國府送禮,榮國府說不知緣故。馮紫英因特向賈琮問過此事,賈琮擠著眉頭細細回想了向謝鯨說的話,道:“實在沒幫到他。只是我勸過謝大哥,謝貴人不論何事都不該欺瞞聖人的,本來宮裡的女子都是靠著聖人過日子的麼。這個算不?”聖人遂想起那時候謝貴人果然向聖人明言有孕,且將許多念頭心思皆傾述出來,他頓覺此女誠懇,命人多方照應於她。不想竟是個小孩子的主意。由此也可知,謝家是極看重這個老七的。謝老頭子老了,謝鯨這一輩來日還不是要靠著自己得榮華富貴?他又年輕、也有些本事,想來沒他祖父老子那般固執。
只是須得有人機言巧辯、說服他明里向著老頭子、暗中替自己辦事。本來這等事素由司徒磐去辦的,偏他這會子不在。聖人遂命林海去說服謝鯨。
林海因恐怕他兄弟二人有間隙,巴不得聖人愈發看著司徒磐些,便道:“微臣沒這個本事。何不就命他往江西去勞軍、讓賢王說服於他?說服了便任命為江西總兵,沒說服便罷了。”
聖人笑道:“如海啊,你也是愈發憊懶起來。”
林海道:“只是謝將軍委實太年輕了些,恐怕不能服眾。”
聖人嘆道:“江西那邊只剩下一個爛攤子了,投降的官兵也如驚弓之鳥、戰戰兢兢。但凡是朝廷派去的人,他們自然服的。”乃又搖頭,“偏他們家還欠著國庫六十多萬的銀子不曾歸還,平素也視國法如無物。若來日放過他們,朕心裡卻是不願意的。”
林海勸道:“聖人,且先過了眼前再看來日。給謝鯨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也未曾不可,還有七皇子在呢。”
聖人雖無奈也只得罷了。由謝家又想到那些老頭子的老臣唯有榮國府一家還了國庫銀子,不禁脫口而出:“偏賈赦又是個草包!不然朕還能用上一用。”
林海因早年幾次誤會,只當賈赦在藏拙。聽了這話有心向聖人舉薦他出仕,躊躇了會子又咽下去了。
宮中於次日下旨,命京營游擊將軍謝鯨前往江西勞軍。另一頭給司徒磐去了密信,命他勸服謝鯨改投門戶。
謝家接旨闔府大喜,都以為是謝貴人恩寵極重得來的,榮華富貴萬年不衰。
司徒磐等人班師回京後不久,聖人便下旨調任謝鯨為江西總兵;老聖人以為他體恤自己的老臣,也頗為滿意。
千里之外的嶺南艷陽高照,昔日荒島香港已有小港初見雛形、萬事待興。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時光如白駒過隙,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京城北門有一群人騎著馬懶洋洋的進城,領頭的兩個少年,一個垂頭喪氣,一個滿臉歡喜。姐控賈琮找光了全部藉口之後,十八歲的賈迎春終於嫁去了平安州。這兩年高芒受到的種種威逼利誘自不必說;區區十來天的送嫁之路,那十里紅妝便惹了七八撥劫匪。幸而柳湘蓮與葛樵二人各領著兩百號盤龍山好漢一前一後的護送,才沒打擾到送親大隊。
他們才進城不久,便聽有人在後頭喊,“軍情急報!讓開讓開!”忙都撥馬在路旁扭頭觀望。只見有一兵士騎馬飛馳而過,縱然看不清滿身風塵,也可見背影疲憊,都暗自吃驚。
回到榮國府,小哥倆先去見賈赦交代送嫁之事。賈赦聽罷點頭道:“你姐姐嫁人了極好,省得你日日尋芒兒的不是。還不念書去。”賈琮撇著嘴回去了。到了屋裡,隨手打開箱子,見裡頭滿滿的都是迎春出嫁前替自己備下的衣裳,頓時滿心想念,又後悔太輕易放過高芒了些。
一時外頭傳來消息,南海起了戰事,有番邦小島作亂,不禁皺起眉頭。
自從兩年前王子騰調任兩廣總督以來,嶺南那邊就讓他們遮蓋起來了。不久,吳攸與水溶霍晟的手下合作,以欺負人的架勢趁夜圍搶了第一艘荷蘭商船,再由薛蟠打著海商的旗號運了回來。依著賈琮的意思,賈家沒有要第一批的貨物,而是要了那艘船。雖知道那船極值錢,看在賈家主持大局的份上,那幾位也沒反對。後他們又托真海商從西洋買了火。槍火炮,正兒八經開始當起了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