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鴛鴦道:“不知最好。趕緊誆他上平安州去,萬不可讓他知道。”石秋生遂也不顧得猶豫了,急忙忙將潘喜貴趕去平安州。
潘喜貴當真不知道戚氏有孕,內里想著他自己去了別處正好了斷此事。走時也沒告訴家裡人,只拉著女兒叮囑了大半日。柳明漪極機靈,平素也時常跑去革命共濟會辦公室玩兒、聽石秋生他們說話,早偷聽到那兩口子商議要不要派她爹去平安州。當日聽了潘喜貴的叮囑,登時明白過來。乃正色向潘喜貴道:“爹,我如今還略小了些,不能做自己的主。我們老師說了,年輕人到十六歲時便可以自主了。到時候我自會去衙門改姓,斷乎不會讓爹白養了我。”潘喜貴頓時摟了她在懷裡,狠狠的灑了一回淚。次日,趁著天色未明,背著包袱跳上馬,踏著初雪出城門奔平安州去了。
到了平安州,潘喜貴與幾個當地的革命黨首領聯絡上,依著京城的經驗做起工會來。半個月之後得了石秋生來信,柳四與戚氏成親了。潘喜貴頓覺身上一松,仿佛卸下重擔似的,遂全心撲在事業上。柳明漪每月都給他寄信,每封信都極厚,信中寫的都是廢話。每日吃什麼、玩什麼、先生教了什麼、跟同學拌嘴打架之類的雞毛蒜皮統統寫在裡頭。偏潘喜貴愛看,每封信都寶貝得什麼似的。
前頭六七封信柳明漪隻字不提她老子娘。到了第八封,帶上了幾句話。說她與同學去天齊廟玩兒,旁人都燒香拜佛。她是無產階級接班人,不信那個,本不欲拜的。偏忽然想起大夫說她母親仿佛有早產之相,而母親是信神佛的,乃替她母親拜了拜。潘喜貴方得知戚氏有孕,算算日子當是他自己離開京城後才有的。再後來,石秋生信中提到,戚氏早產生下一子,不足八個月。潘喜貴那些日子忙的厲害,雖心裡不免難受、也沒閒工夫多想。遂被京城那一大一小瞞了個囫圇,半點不曾察覺到。
倒是石秋生以為柳明漪那配合打得巧妙,特意給台灣府陳瑞錦去信誇讚了她。陳瑞錦極欣慰,與賈琮商議過兩年接這小徒弟來大佳臘念書。賈琮道:“她老子娘新得了兒子,會不會待她淡了些?不如這會子就接來,免得孩子難受。”陳瑞錦道:“我就是覺得有這可能才要晚兩年接的。”
新得了兒子之後,戚氏顯見更看重兒子些,柳四依然愛女如命。柳明漪雖有幾分失落,倒是接受了生父。
後江西匪患漸平,賈琮覺得這兒乃是江南腹地,又是另一個時空的革命搖籃,最合適向尋常百姓推革命理念,便讓石秋生派個得用的人過去,還讓那人先到大佳臘來學習一陣子。石秋生便覺旁人擔不起這擔子,特親走了一趟平安州問潘喜貴可願意去。潘喜貴在平安州做工會做得極好,但他知道平安州原本就是榮國府的地盤、萬事容易。若是去江西,那兒新上任的知府老爺雖與榮國府有瓜葛,卻並非革命黨。且匪患多年,局勢複雜,差事定是不好辦的。又想到女兒快要去大佳臘念書了,江西離台灣府比平安州近得多。猶豫幾日,答應了。
到了南昌府,與當地的同志聯絡上。賈氏馬行的周掌柜力薦梅大夫,遂前來拜訪。時至今日,潘喜貴已非當年那個小太監,與梅大夫相談甚歡。梅大夫也算個人精,竟全然摸不透他的來歷。
當月下旬,江西境內連日大雨,贛江水位暴漲。
蘇韜早已從京城工部借來一位水部郎中幫著想法子,誰知那人不過個紙上談兵的主,空白白話說了半日,蘇韜聽著不大妥當。那一日,蘇韜心情煩郁,領著師爺和保鏢的柳鵠在河提上走,偶聽兩個老河工說話,頓覺比那水部郎中有理得多,忙上前請教。他並未穿官袍,老河工不知他是知府老爺,只當是個有興致打聽治水的讀書人,遂指著江面說開了。此二人斗大大字不認得半個,卻在贛江上幹了大半輩子,事事清楚。河水何時會漲、因為什麼緣故漲,哪裡的堤壩修得尚好、哪裡猶如豆腐渣子,清清楚楚。末了二人道:“安義縣有個老吏熊老爺最明白這些。只可惜舊年漲水決堤,知府老爺把他免了。”
蘇韜大喜,問道:“熊先生現在何處?”
老河工道:“不知道,大約在家裡。”
蘇韜當即飛馬趕往安義縣。一打聽,原來謝鯨去年雖免了他的職位,縣太爺本是個二百五捐的官,事事都仰仗著熊先生,離了他諸事辦不了。謝鯨一走縣太爺立時將他請了回去。蘇韜聽著好笑,輕鬆找到那個熊先生。此人起先也不知道他是知府,只當是好學之人來請教治水。嘆道:“今年這水已治不了了。”蘇韜忙問何故。熊先生道,“太遲。”
乃取了根樹枝子在地上畫出了贛江水流圖,指道:“舊年此處豁開了個大口子,這一大片都淹了。洪水褪去,是我拿鬼神之論嚇唬了我們老爺,他使人略補了補決堤口子。也只略補了補而已,並不牢固。今年的天兒,這水只比舊年大、不比舊年少。舊年衝垮的可是早先朝廷修的老堤啊!老堤若是塊石頭,新補的只不過是塊布。石頭都擋不住舊年的水,布片子豈能擋住今年的?”
蘇韜聽罷愁雲頓生,抱拳道:“請教先生,若想救一方百姓,該當如何?”
熊先生搖頭:“沒有法子。巴巴兒等淹。”
“可有別處可開口泄洪?”
熊先生嘆道:“不論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柳鵠一直跟著蘇韜,想起蘇澄前些日子在天寧觀同真明說了許多治水之法,都是賈琮從後世新聞裡頭聽來的。他乃道:“老爺,小人聽說了一些法子。”乃依葫蘆畫瓢將蘇澄所言複述一遍。
熊先生聽得津津有味,點頭道:“委實可以試試,成不成卻得聽天由命。”
蘇韜大喜過望,拉著柳鵠的手:“柳將軍,不想你會治水!”
柳鵠道:“小人不敢貪功,這些都是雛龍齋和慈祥莊的張大官人對真明道長說的,小人不過鸚鵡學舌罷了。”
蘇韜愕然,怔了半日猶自不信:“她說的?”柳鵠點頭。
熊先生思忖道:“時間緊急。她這些主意裡頭最得用的兩條便是,可以水泥混凝土鑄堤、並以兵士替河工修堤。”
柳鵠想了想道:“小人以為,張大官人所言最得用的一條乃是:未算成先算敗,不管不顧將可能遭災的百姓送走,不肯走的便強行趕走。縱然最後不曾決堤,大不了背個擾民的罵名,也不可拿百姓性命去賭。”
蘇韜不禁連連點頭:“很是。就依著她的話,縱然效仿土匪強擄也須得擄了他們走。”
熊先生看了他們半日,遲疑道:“敢問這位先生是……”
蘇韜微笑,捋了下鬍鬚作揖道:“本官正是江西知府,懇請熊先生相助本官治水。”
正文 第723章
話說蘇韜尋到一位懂得治水的熊先生, 親上門求教。既是知府老爺求賢,熊先生慨然應允。遂打聽“張大官人”。蘇韜只含糊應著。後頭自然是請了熊先生回府衙議事。熊先生又提起“張大官人”。蘇韜思忖再三,終命人去慈祥莊喊蘇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