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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粉頭道:“鎮國府的麼?你可莫要打他的主意。誰不知道他們府里的大奶奶乃母夜叉般的人物兒,爺們個個糊塗。”
前頭那個道:“咱們這樣的身份縱進了他們那樣的府里,不過是只螞蟻罷了。大奶奶再是個閻王,哪裡輪得到收拾小螞蟻?”
後頭的道:“好妹子,聽姐姐一句話。俗話說,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正經的二奶奶都讓她害了,若想捏死外頭買的一個粉頭,連手指都不用兩隻。”乃扯著她要走。前頭的還不肯,硬生生讓這個拖走了。
牛繼成也是世家子弟,登時明白那粉頭有心勾搭攀附他、好進鎮國府的門。只是他從不知道內宅之事,聽起來仿佛是自己的媳婦讓大嫂害了?不禁擰起眉頭來。遂藉口忽然想起家中還有事,趕回府中求見他母親。
牛大太太聽聞小兒子來了,歡喜的緊,拉了他在身邊坐下。牛繼成命屋裡的丫鬟婆子都避出去,輕聲問道:“母親,我聽說大嫂跟我媳婦有些不和睦,可是真的?”
牛大太太臉色一變:“你哪裡聽來的閒話?你媳婦告訴你的?”
牛繼成便知道那兩個粉頭說的沒錯,乃搖頭道:“我媳婦一個字不曾提起,是從外頭聽來的。”
牛大太太大驚:“外頭的人怎麼知道的?有誰傳出去了不成?”
牛繼成眉頭一跳:“聽母親這意思,還不是小事?”
牛大太太忙說:“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幾句妯娌口角罷了。”
牛繼成定定的看著她:“母親莫要哄我。幾句口角何至於不許傳出去?”牛大太太趕忙打疊起笑容來軟語哄他,牛繼成一言不發聽了半日,道,“母親既不肯說,我命人查去。”
牛大太太說:“你媳婦都已釋懷了,你還問什麼?”
牛繼成道:“既這麼著,我就不問她了。她是個省事的,我若問她必只拿‘無事’來搪塞於我。橫豎就是這府里的事兒,難道就沒有旁人知道了?”說著站起來行了個禮轉身要走。
牛大太太哪裡不知道他的本事?急喊:“你站住!”牛繼成果然站住了。牛大太太坐立不穩了足有半盞茶的功夫,跌足道,“事兒都過去兩年了,何苦來!”
牛繼成略一思忖,頓時怔住了。兩年前,他媳婦若吃了什麼虧,不就是滑胎掉了一個五六個月大的成型男嬰麼?半晌才啞著嗓子道:“那孩子……不是……是……”
牛大太太長嘆一聲,垂淚道:“老大家的也是一時糊塗,我已懲戒過她了,你媳婦也懂事的緊。”
牛繼成拿起腳來就走,牛大太太急的跑著去攆他:“你回來!快回來我有話告訴你!哎呦……”
牛繼成回頭一瞧,他母親扶著屏風仿佛崴了腳,嚇得趕忙跑回來:“太太可是傷著了?”又一疊聲的喊人去請大夫。
牛大太太帶著哭腔道:“不過是扭了下,不打緊。這麼點子小事喊什麼大夫,沒的驚動闔府。”牛繼成不依,仍命去請太醫來,親攙著他母親回炕沿上坐了。這會子外頭的丫鬟婆子都進來了,打水的、取跌打酒的忙成一團。
牛繼成跪在地上幫他母親脫了鞋襪一瞧,果然崴著了,腳踝眨眼便腫了起來,悔得了不得:“都是兒子不懂事。”
牛大太太嘆道:“怨不得你。”因見有媳婦子取了跌打酒來,乃命旁人都出去。“成兒替我揉跌打酒便好。”
牛繼成知道她有話說,垂頭接了酒。他本是武將,知道如何處置這些小傷,乃一言不發上手。母子二人默然許久,牛大太太咬了咬牙,道:“兩年前你媳婦沒了那個孩子,委實是老大家的做的。只是她首尾收拾得極乾淨,待我查的時候已尋不著證據了。如今她娘家敗落,連爵位都讓她堂弟買走了。咱們總不能欺負她不是?”
牛繼成愕然:“母親,誰欺負誰?”
正文 第496章
鎮國府大太太不得已承認當年穆氏沒了孩子是大兒媳做的,乃向小兒子道:“你大哥打小身子不好,原是我的不是。那會子你得了王爺賞識,比你哥哥出息……老大家的心裡害怕。她娘家若還是侯府還罷了,偏那府里又已敗落。”說著,垂下淚來。“我與你老子成親時,你曾外祖已告老還鄉了。沒有娘家仗腰子的滋味我嘗過,日夜不得安寧,連窗外雀兒叫都風聲鶴唳的。若你外祖家中還有點子人在京里,那賤婢又哪裡敢動你哥哥!”不禁狠狠咬牙,捏住了拳頭。過了會子才說,“老大家的嚇得厲害,方做了糊塗事。”
牛繼成糊塗了,想了半日:“兒子不明白。大嫂子的娘家既比不得我岳家,她怎麼竟敢動我兒子?”
牛大太太冷笑道:“她以為自己首尾乾淨、沒人能察覺。”乃嘆道,“終歸得看你兩個侄兒的份上。我已整治過她,她也知錯,悔恨不跌。我又給了你媳婦幾樣好東西,她臉面也有了。這兩年老大家的極安分,自打她堂弟買了爵竟有些畏畏縮縮;你媳婦也自在的很。那事兒早已過去,莫再提也罷。”
牛繼成出生時他母親已牢牢捏了鎮國府在手裡,非但沒吃過後院的虧、也不知道後院事,實在不明白大嫂娘家敗落了、動他兒子有甚用。終歸失了嫡長子,牛繼成腹內恨意不消。他母親一再叮囑“事已了”、“家和萬事興”,他口裡不答,心裡也不平。牛大太太急了:“事已至此,你還想把她如何?咱們府里好容易起來了些,難道又兄弟決裂不成?”牛繼成垂頭不則一聲。牛大太太道捶了下炕頭,“且不提你兩個侄兒——平原侯若落在蔣子寧手裡還罷了;這會子她娘家都成了那模樣,咱們家若休了她,普天下不都說鎮國府勢利眼麼?”
牛繼成道:“她做下那般大過,已犯了七出之條。”
牛大太太跌足:“這會子誰會信!旁人都只會說此罪是編排出來的。從今往後,連你在內,闔府都要背上勢利小人的罪名。何苦來為了這麼點子小事給你們兄弟惹上污名?那孩子雖沒了,也是與咱們家無緣;你不是還能生麼?你媳婦跟前不是已養了大哥兒?難道你還想殺了你大嫂不成?你想要怎樣?只要不傷闔府體面、不損你們兄弟名聲,只管做去。”
牛繼成從沒想過對付女人,竟怔住了,許久沒個頭緒。牛大太太又催他。他搖頭道:“我不知道。”
“卻又來!”牛大太太道,“你乃武將,成日惦記內宅短長算什麼?好生操練兵馬、結交朋友,回來好生歇息、讀讀兵書才是正經。”又嘆道,“後院這些事不是你們男人能懂的。哪家都有,沒一家是乾淨的。不信,你與衛若蘭交好,問問他去!”旋即擺手,“罷了,還是問旁人吧。衛若蘭不會告訴你的。”
牛繼成奇道:“他為何不告訴我?”
牛大太太哼道:“一則,他母親也將他護得厲害,他未必知道;二則,他本是占便宜的那個,縱知道也未必肯告訴你實話。吳國的衛若蘅便是他哥哥,他老子大約腸子都悔青了。”乃頓了頓,“成兒,你未必能明白我這話的意思,只記住便好。後院,安定比什麼都要緊。咱們府里如今這樣是最好的,比榮國府還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