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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岑奇道:“她不知道?”
賈琮翻翻眼皮子:“不然她兄弟憑什麼還活著?”
司徒岑“哦”了一聲,側頭瞟著他:“你那個道友……”
賈琮隨口道:“早幾年就走了。不過……”他微微皺眉,半晌才說,“他氣數有些古怪,當是被人逼迫而走的。”
司徒岑與幕僚互視一眼:“他不是方家的人麼?”
賈琮苦笑道:“沒見過內鬥的烏眼雞麼?”
司徒岑哼道:“落到那份上還有閒心內鬥。”
賈琮道:“沒有那筆錢財則必樹倒猢猻散;有個誘人之物,少不得內鬥。”乃搖頭,“方家,從方雄開始,一路實力演繹自作孽不可活。”幕僚聽他說的篤定,遂起身告辭、回世子府去了。
耳聽小廝引著那人走遠了,賈琮瞧著司徒岑道:“裝沒志氣裝會子就算了,別裝過了頭。”
司徒岑翹起腿來:“我說我是真沒志氣你信麼?”
“不信。”
司徒岑嘆道:“我說想再玩個把月是真心的。才剛成親呢!”乃抱怨道,“這會子本該在度蜜月才是。”
“橫豎世子今兒這意思極明白了。他樂得你出來參合軍國大事。”賈琮伸了個懶腰,“對了,我媳婦想跟你媳婦要個人,就是那個膽子很大的小丫頭,叫叮噹的。”
司徒岑想了想:“鈴鐺吧。”
“哦,鈴鐺。丫鬟的名字都差不多嘛。”
司徒岑微微皺眉:“我媳婦挺喜歡那丫頭的。你媳婦怎麼出來都不帶個人?”
“嫌麻煩,我們出門只帶保鏢的。”賈琮道,“你只幫忙帶個話,借來使使,捨不得就算了。你們蜀國的丫鬟個個低眉順眼、說話細聲細氣,瞧著就沒精神。我們要走時還她?”
司徒岑笑道:“一個丫鬟罷了,你們帶著路上使吧,還什麼。”他想了想,“我還是問問她去。”
“嗯嗯。”賈琮揮手,“快去快去!”
司徒岑遂到後頭見他媳婦去。裘氏聞聽便是一愣:“賈先生特特來替三奶奶跟我要鈴鐺?”
司徒岑道:“他們台灣府的丫鬟個個爽利膽大得了不得,一個抵我們三個使。大約是一時半刻在成都尋不著合意又可信的。賈琮說走時還你。”
裘氏想了想:“一個小丫頭子,哪有讓人家還的。再說,賈三奶奶非但幫了我們倆如此大忙,還救了我性命。漫說要我一個奴才,一百個也沒什麼好說的。”立時吩咐身邊一個貼身大丫鬟告訴鈴鐺、收拾東西這就跟賈先生走。又命尋鈴鐺的身契一併交出去。
一時鈴鐺過來給裘氏磕頭,眼淚汪汪的。裘氏命賞她十兩銀子,叮囑道:“賈三奶奶最能幹不過,她在台灣府使喚的人一個抵三個呢。這會子瞧上你了,可知你是個伶俐的。你只好生服侍,做事聰明些不可蝎蝎螫螫的。”鈴鐺垂頭應了。裘氏思忖會子又說,“賈先生本有來歷,你跟著他們家奶奶說不得還能有點子出息。只是萬萬不可起攀附主子的念頭。”
鈴鐺忙說:“奴才萬萬不敢!”
裘氏道:“我知道,不過白囑咐你罷了。我瞧著你與你姐姐並不是一路人,不然我也不敢使你、也不敢送你給賈三奶奶。”乃揮手打發她去了。
鈴鐺本是跟著裘氏陪嫁過來的,並沒有多少隨身物件。賈琮與司徒岑正商量整頓吏治的事呢,沒空立時帶她回去,遂借了司徒岑家的馬車送她回賈氏馬行、交予陳瑞錦。
陳瑞錦頗喜歡這小丫頭,乃問她“姓什麼”,“鈴鐺是你的本名麼?”鈴鐺道:“我本姓沈,鈴鐺這名字是裘府太太取的。”
“哦,那你家裡的名字叫什麼?”
鈴鐺垂頭道:“叫之默。”
陳瑞錦一怔:“叫什麼?”
鈴鐺眼圈子已紅了:“奴才在家裡叫之默。奴才年幼時愛說話,家父嫌奴才呱噪,惟願奴才安靜些才好,故此取了這個麼名兒。”
陳瑞錦望著她道:“這可不是尋常奴才取得出來的名字。你原本是什麼來歷?”鈴鐺立時掉下淚來,頭垂得更低了。陳瑞錦遂命她起來,坐下好生說話。
原來這鈴鐺之父本為二甲進士,官居瀘州縣令。她伯父在成都為官,錯投了蜀王之第四子。世子做事頗有耐性。當年老四露出心思來,世子並未一氣兒全滅了他的人,而是慢慢的抓出錯兒、依律查處;沒錯的就設法誘他們犯錯。鈴鐺的伯父雖謹小慎微,終還是落入圈套。其父縱然清廉,也少不得連坐進來。伯父斬首,其餘男子送去做苦役,女眷悉數官買。
關在牢獄時,鈴鐺的堂姐教她如何將自己塗抹得難看些,免得被窯子買去;又教她如何應答人牙子說話,好賣個大戶人家。鈴鐺不解道:“姐姐不是說大戶人家下人亂的緊、勾心鬥角的麼?”堂姐苦笑道:“你我的模樣兒,若是進了小戶人家,我立時就得讓老爺看上,你也逃不過十三四歲。大戶人家橫豎人多,變數大。”因主子奴才本來關在一處,她們姐妹糊弄過了管官賣的小吏,將她二人當作伯父家的丫鬟送去人市,終讓裘三老爺家買了去。
父母親人皆不知所終,姐妹兩個相依為命。鈴鐺生性活潑可愛,她姐姐模樣出眾又不愛爭搶,起初兩年過得還算平順。直至去年。縱然鈴鐺的堂姐入府時撒謊兒報小了兩歲、且一直在做粗使丫鬟,也到了配小子的年歲。瞄上她堂姐的男人極多,怕是躲不過去的。堂姐本也是錦心繡口之人,實在不願意嫁給猥瑣粗俗之徒,苦求管事的婆子讓她自梳。那婆子口裡答應著,暗地裡不知收了幾家的錢。可巧有個四十來歲的管事死了老婆、瞧上了她。婆子便喜滋滋的上堂姐跟前道喜去。堂姐聞聽便知在劫難逃。乃呆愣愣的睜著眼對鈴鐺說:“我本以為大戶人家能好些,卻是我錯了。奴才就是奴才,什麼人家都一樣。”
半個月之後,裘家大爺忽然要收一個丫頭做妾,正是沈家堂姐。鈴鐺到現在都不知道堂姐做了什麼。只是男人終究要忙外頭的事。裘大奶奶已查出堂姐是誰,轉頭告訴大爺“實在找不著”,還命人闔府的丫鬟站到他跟前來讓他找。裘大爺當真把闔府的丫鬟一個個瞧過去,委實沒有鈴鐺的堂姐——前兒晚上,堂姐已配給了一個六十多歲、清理茅廁的啞巴,那會子算是媳婦子、不是丫鬟了。
鈴鐺早年在家中時也懵懂無知,經過牢獄之難、又做了兩年奴才,早已明白事理許多。她不想步堂姐後塵,遂想法子在大姑娘跟前露了聰明,終讓裘氏挑中、收在身邊使喚。輾轉幾回,竟被送到了賈家。
陳瑞錦聽罷長出一口氣:“我知道了。我會命人去打聽你父親。他既無辜,又有實幹之才,不當埋沒了。如今哪裡都缺人才。”
鈴鐺驚喜,趕忙跪下連磕了十幾個頭:“願為奶奶做牛做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