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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琮望著他笑了:“師叔祖,你開玩笑呢?你自己都說了,小聖人若收了賣爵的錢,有一就有二,後頭難免收不住手。會虧待一兩家就會虧待三四家,進而七八家十幾家越來越多。百年後仍舊是八國聯軍進城,百姓給敵兵帶路。百姓因深恨天家,指望外族給自己報仇,不想這些外族轉頭把咱們偌大一個國家險些滅族!”
和尚倒吸一口冷氣,不說話了。
賈琮等了老半天見他沒動靜,自己開口道:“師叔祖是學兵的,想必看多了史書。我說了數不清次,今時不同往日、世易時移,你們從來只當耳邊風!你們總是從史書裡頭去看去找,總覺得萬事輪迴都不過那樣。從前咱們朝代更替,外族人自五胡亂華開始至蒙元結束都無百年國運。你們總覺得這個就是真理、亘古不變。我說了數不清次,現在已經變了、變了、變了!從前咱們是亞洲最大最強盛的文明。遇上咱們打盹的時候,那些亞洲外族偶爾打過來數十年百餘年,要麼被咱們同化、要麼管咱們不住,那是因為他們不如我們先進!如今西洋人早已不是數百年前了!人家有大船可以運兵移民;人家有槍有炮,可以輕輕鬆鬆屠我們的城、滅我們的國!前車之鑑南北美!史書上為什麼沒有?因為古人沒有這麼好的船、古時候的外族不會做槍炮!”
和尚厲聲道:“你會!”賈琮一愣。和尚指著他道,“紅骨記是你們賈家開的,什麼西洋火。槍火炮壓根兒不是西洋買來的,皆是你們做的。”
賈琮“嗷”了一聲:“合著這些日子您老哪兒都沒去,就在台灣府轉來轉去。夠陰的。”旋即搶在和尚之前說,“我做的不對嗎?難道我跑去告訴諸位王爺我會做火。槍火炮?那他們肯定都不去打外族了,先來打我。且不說他們可打得過我。我做這些東西可不是為了給他們內戰用的。我從前也說過,方才亦提起過,師叔祖你就是抓不住重點。您老可知道我方才的話重點在哪裡?要不我們把今日所言寫下來給燕王吳王蜀王都看看,問問他們,最重要的是什麼?”
和尚默然片刻,道:“百年後有滅國之劫。”
“不是滅國,是滅族。”賈琮森森的說,“滅國算什麼,總有新朝建起來。滅族才是瓜完了呢。”乃諷然一笑,“您老是寧可我朝滅族,也不願天下多一個姓賈的盜匪啊。”
和尚又默然良久,道:“你為盜匪,與旁人為盜匪不同。燕王說你不會反,乃是因為你知道為君須無情,而你最重情。此事你兒子侄子未必知道,你不想當皇帝難免他們會想。你本事太大了。二十年後若賈萌想當皇帝,你必會助他。依著紅骨記那些槍炮,這天下只怕要易主了。”
賈琮一隻手捂住了臉,半晌,搖頭道:“我知道有人愚頑不化,沒想到你這樣的方外高人老和尚竟愚頑不化到了這份上。你又不姓司徒,怎麼一心惦記這個?”
和尚苦笑道:“貧僧姓司徒。”
“哈?”
“貧僧之職便是守著司徒氏的江山。”
賈琮撇了撇嘴:“你該不會是也曾有機會登位的吧?像從前燕王輔佐太上皇那樣?”和尚不說話,看其神情顯見讓賈琮說對了。賈琮嘀咕道,“難怪你看好燕王,實在您老心裡還是想過當皇帝嘛。既是自己當不了,讓和自己年輕時差不多的燕王當也不錯。”
和尚念了一聲佛:“貧僧早已出家。”
賈琮聳肩道:“不過,把自己比燕王是你一廂情願。你比不上他,差遠了。燕王若登位必成一代明君,你必是一代昏君。”乃瞥了他一眼,“師叔祖你到了現在還沒想過‘滅族’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覆巢之下無完卵,包括龍蛋一樣砸得稀爛。”
和尚合十道:“你下界是為了提醒世人西洋之禍,你已提醒成了。如今諸王都知道西洋之害,並有那些槍炮。你事已成,回去吧。”
賈琮嗤道:“我是提醒了,而且提醒了許多次,然後呢?這會子委實有人在琢磨著要不要打西洋,打了嗎?若是只稍稍打一下、搶到幾個錢就走呢?若沒有我死死的握著這些火器、只賣給出兵外洋的王爺,他們能忍住不打內戰?自古以來,內戰是最耗時間人口的。三國打了幾十年,人口折損一大半,才有了後來的五胡亂華。當年的胡人多大本事、如今的洋人多大本事?到時候他們攔得住八國聯軍麼?”
和尚瞧了他一眼:“八國聯軍?”
“英吉利、法蘭西、德意志、俄羅斯、奧匈帝國、義大利、東瀛、美利堅。”賈琮道,“東瀛,已經讓燕王吳王和劉侗聯手滅了。俄羅斯,我姐姐不懼報應露天機,坑死了彼國一世英主,如今昏君繼位天長地久。還有六國呢。”
“嘶……”和尚抽口氣。
賈琮憐憫的端詳了和尚會子,道:“難怪太。祖爺要把你騙到廟裡關起來。我就說嘛,幹嘛藏一個極有本事的人呆在廟裡,何等浪費人才!空有一身本事,又偏執、又迂腐、又不吝手段,偏還是天家子弟。若捨不得殺你,也唯有關起來了。不然,江山社稷還不定讓你折騰出什麼亂子。”
和尚不禁眼神動了動,念了一聲佛。
賈琮心想,可見他也不是沒懷疑過。乃撇嘴道:“再是天才,幽閉數十年不出門,不落後於世界才怪呢!您老的思想已經固化了。縱然牆上貼了西洋地圖,腦子裡的慣性還是覺得天下只得一國這麼大,從沒想過別國。您老就沒想過,我家萌兒若想當皇帝,為什麼要當我朝的皇帝?那得多費勁?世界這麼大,南美北美澳洲非洲,就在亞洲也還有許多別國。”
“你們若去了別國,台灣府呢?”
“您老不覺得,台灣府眼下這樣子與天家更好些麼?義忠親王身為先帝嫡長子,只留得一個孫女在。若非諸王分封,太上皇的兒孫怕是一個留不得;就算依著現在這樣,三十年後有沒有活的還很難說。有了台灣府在,好歹他能留著一條根。”
和尚略一思忖,恍然:“小七。”
賈琮點頭:“他不會再入朝廷,也不會要回身份。但他能活得好好的,來日成親生子。司徒這個姓氏到他孫子那輩才會恢復。太上皇終究是個名正言順登基的皇帝,總得有個後不是?再說,還有朝代更迭。”
這廝說得太順溜了。和尚定定的看了他半日,長出了一口氣,雙手合十誦了一聲“阿彌陀佛。”乃問道:“依你說,天下就這麼分著?”
賈琮聳肩道:“我不管他們分分合合,橫豎西洋未滅不得內戰。至於百年後哪家一統天下並不是我的職責所在,到時候另外有人來輔佐天子。眼下我高興就幫誰一手,不高興就看熱鬧。我的差事只有西洋人,說清楚些就是八國聯軍。師叔祖,”賈琮指著天上的月亮道,“佐世的多半是文曲星武曲天機星這些本分的傢伙,見過哪吒孫行者輔佐天子的麼?我們都是對付外族的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