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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琮遂命兵士多點些蠟燭,打一大桶水,又取來一隻青花大海碗,小心翼翼以瓷勺子從大翁中一勺勺舀了綠礬油出來盛了大半碗。乃死死抓著陳瑞錦的左腳踝,將鐵扣上伸出的鐵鎖浸入大海碗中,裡頭立時咕嚕咕嚕的開始冒氣泡。綠礬油便是稀硫酸,遇金屬便會開始腐蝕。
陳瑞錦道:“會不會太花功夫?”
“不用太久。”賈琮專心致志舉著那玩意化學反應了半日,將鐵鎖取出小心豎立在地上,讓陳瑞錦抓緊了腳踝上的鐵扣。乃從懷中掏出轉輪手。槍來,從正上方朝下對著鎖眼“砰”的一槍。子彈陷在裡頭不曾出來,而鐵鎖上略有裂紋。賈琮遂又重新將鐵鎖浸入綠礬油,再來一回。如此有四,鐵鎖“嘣”開了。賈琮炫耀道:“知識就是力量!”陳瑞錦含笑看了他一眼。
賈琮鬆了口氣,再看那白皙的腳踝上已扣出了一圈紅印子,不禁輕輕伸手揉了會子。陳瑞錦仍是靠壁而坐,微微垂頭,靜如幽蘭。賈琮心中一跳,又把人家姑娘抱住了。
他兩個湊在一處耳鬢廝磨了足有半盞茶的功夫,陳瑞錦推了推他:“還有一隻。”賈琮連連點頭,遂又如法炮製,將她右腳上的鐵鎖也開了。乃先在桶中稀釋了碗中剩下的綠礬油倒去後頭,又命兵士捧那瓮放回原處。
陳瑞錦問道:“放回去作甚?”
賈琮道:“那位道長幫了我們,卻有逆師門,恐怕名聲不好聽。他若不介意,來日再說。萬一人家介意呢?能不聲張還是不要聲張的好。”
陳瑞錦點了點頭:“也對。咱們出去吧。”
“嗯。”賈琮起身拉了她的手,拾起燈籠走到外頭,向跟來兵士們道,“將那蓋子蓋回去,然後砸碎。”
兵士們一愣:“蓋回去?”
“先蓋回去,然後你們歇會子、說說閒話兒,然後砸碎。”
“是。”
他兩個遂肩並肩到了殿外。可巧西邊一輪滿月懸在空中,圓溜溜亮堂堂的。陳瑞錦嘆道:“今兒恰是十五。”
賈琮道:“說句吉利話叫做人月兩圓,我倒是寧可昨日沒這麼圓的時候找到你。”
陳瑞錦橫了他一眼:“最煞風景的便是你。”
賈琮嘿嘿兩聲:“我實在。要不要先回去?”
“眼看著日頭要出來了。”陳瑞錦望了望東邊,“看個日出吧。”
“好。”
二人遂安安靜靜的不再說話。過了許久,身後殿中傳來哐當聲,不怎麼悅耳、卻十分好聽。不多時便是“嘩啦啦”的一串響,地窖上的石蓋子碎了。
這會子夜深人靜,裘良正假意在審一個道士。耳聽後頭的響動,站起來問道:“可是找到什麼了?”便打發了一個兵卒去瞧。
不多時那兵卒跑著回來喊道:“大人!找到了!那姑娘找到了!在一個地窖里!”
裘良哈哈笑了兩聲,喝到:“全部拿下!”乃信步走到元辰殿前,便看見他二人坐在石階上。
賈琮揮了揮手:“裘大人你好!”
裘良笑呵呵拱手:“恭喜賈先生!”
“欠你一個人情。”賈琮正色道,“我們在看月亮。”
裘良抬頭看了看月亮:“太陽都要出來了。”
“嗯。看日出順帶看月亮。”
“下官就不打擾了。”裘良遂領著兵卒們忙去了。
賈琮陳瑞錦二人就在斗姆元君的寶殿前安坐,看圓月西墜,初陽從天際露出一絲光來。四周有雲漸漸染色,紅黃金紫青各色都有。不曾察覺間,雲漸漸褪去雜色,只余金色一種。猛然有銳光射出,東邊跳出一點亮奪人眼之色來,已淨成白色而非金色了。賈琮輕聲道:“你就像是這日頭。起初只是點子微光,後越來越亮;待真的出來了,便獨一無二了。”陳瑞錦抬頭看著日出,身子輕輕靠在賈琮肩上。
太陽出來了。他二人又多坐了片刻方站起來,眾兵士各忙各的,路過時嘿嘿笑兩聲。陳瑞錦面色緋紅,賈琮無事人一般拉著她向裘良辭行,回住處歇著去了。
賈琮實打實三天三夜沒合眼,一覺醒來天色大亮。翻出懷表一瞧,不過辰時而已。乃收拾了會子跑出去,那幾個人都在院中吃茶。賈敘瞧著他道:“睡了一整日還有多。”賈琮摸了摸後腦,看陳瑞錦面色如常,心下大定,直坐去她身邊一壁喝茶吃點心,問她那兩日如何。
原來,出事那晚上有小賊來探,陳瑞錦瞧他身手不過平平,遂追了出去。不想有個老道士在外頭候著,只過了一招她便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偏那老道士手腳實在太快,一壁逼著她越打走得越遠,一壁快得她連取出手。槍的空都抽不出來,終是讓人家拿住了。
老道士遂拿了繩索來捆她,問道:“你就是陳四娘麼?”
陳瑞錦立時知道他與南昌天寧觀的真明道人有瓜葛,奇道:“我不曾四處留名,仙長何以知之?”
“果然跟了賈琮。”老道士道,“好生鎮定。”
陳瑞錦雖手被捆著,依然躬身道:“敢問仙長,抓小女子何事?”
老道士道:“自有緣故。”又打量了她一番,問道,“你是什麼來歷?”
“鏢師罷了。”
老道士哂笑道:“絕色女鏢師好巧不巧讓賈琮遇上了。”
陳瑞錦遂假稱自己打小跟了位南海神尼習武,學成回家。不多時便逢上林海賈琮讓水匪綁架;賈琮哄得人家將他們二人放出來後,便說要找兩個靠得住的鏢師。此事讓她兄長知道了,乃借旁人之手舉薦了自己。
老道士又打量了她半日:“你是吳國人?”
“我是京城人,跟著兄長到的吳國。”
“我瞧你模樣也不像是吳國人。”老道士道,“你哥哥是吳王的人?”
陳瑞錦遲疑了片刻,因老道士目光如炬,她畏縮了下,垂頭道:“家兄名叫陳瑞文。”
老道士大驚,指著她道:“莫不是齊國府的長孫麼?你是陳翼的孫女兒?”
陳瑞錦驚喜道:“仙長認識我家祖父?!”
老道士不禁又細看了她幾眼:“你祖父竟捨得讓孫女兒習武!倒是小瞧了他。”遂立著想了會子。觀其神情,陳瑞錦知道他改了什麼主意。
老道士忽然拎起她一路飛牆越瓦到青羊宮,連門都不曾入,從牆外直入元辰殿。陳瑞錦記性極好,因來過青羊宮,當時便認出來了。她知道這般大道觀倘有機密決計不會人人知道,遂扮作茫然失魂的模樣。守燭火的道士上前來打了個稽首,暗暗覷了陳瑞錦一眼,面生疑惑。乃領著他二人掀開了地窖蓋子,老道士命陳瑞錦進去。陳瑞錦如木頭人一般僵著身子走了進去,那守燭火的道士愈發疑心了。
老道士將陳瑞錦鎖在地窖裡頭,道:“既是陳翼家的女孩兒,你只安心呆著,來日且看可有造化。”陳瑞錦茫然而立。老道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