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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忍不住笑了:“我爹春秋正盛呢。”
秦鍾道:“那就是預備教導你啦?你慢慢琢磨唄,橫豎有你爹撐著的。你挑的人不靠譜他也不會用嘛。”
世子猛然吸了口氣,失聲喊道:“什麼?!”
秦鍾一愣:“橫豎有老爺子撐著,你只管挑,不合適的你爹不會用吧。”又看看世子神色不對,遲疑道,“額,你不是老大嗎?”
世子漸漸明白過來自己前頭大約想岔了,半晌才說:“我是老大。”
秦鍾又遲疑了會子:“既是老大,日後當繼承家業的?”世子點點頭。秦鍾張張嘴又閉上,“那個……你們家的家事,我一個外人就不便妄言了哈哈。”乾笑兩聲。
世子站起來一把拉住他:“秦先生,依你看我當挑個什麼人?”秦鍾躊躇不定。世子又道,“萍水相逢,只隨意聊幾句。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秦鍾道:“我也不知你們家生意多大。你爹是預備把那一支生意整個交給你先練著點?還是想讓你學著整個的營生?”他想了想,“應當不是想將那一支的生意給你,不然就應當是他替你挑好了人交給你。”
世子立時道:“不是!那生意不是預備給我的。”那個是江西省!
秦鍾琢磨道:“故此你爹是想讓你學習管理了?既這麼著,晚生只冒昧提一句:務必要擇有經驗的掌柜。若是你們自家鋪子裡沒有,去對家挖牆腳亦可。和你有沒有私交……是最不重要的。”
世子深呼吸幾下,又怔立了半晌,朝秦鍾一躬到地:“多謝秦先生提醒,不然我怕是要犯大錯。”
秦鍾忙還禮,道:“岳大爺不過是身在山中不知處罷了。”乃拍了拍他的肩,“不用這麼緊張,有你爹在呢。你若犯了什麼錯,你爹自然替你瞧著、好教導你。哪裡有人天生就會做生意的,不得慢慢學麼。”
世子苦笑了下:“秦先生有所不知,我家還有好幾個兄弟呢。”
秦鍾眨眨眼:“明白了。”思忖片刻,“你只想著,倘若是你爹去挑,會挑什麼人。”世子再拜。秦鍾再還禮。
遂拱手作別,秦鍾還同幾位護衛揮手。才錯開七八步,世子忽然回身喊道:“秦先生留步。”秦鍾轉過頭來。世子快跑到他跟前再作揖,“請秦先生指點一二。”
秦鍾回禮,端詳世子片刻斷然道:“你不是尋常商家子弟。”
世子微笑:“家父正是燕國之主。”
秦鍾倒吸一口涼氣:“我的乖乖!世子?!”旋即躬身行禮,“請恕晚生失儀。”
世子趕忙扶住他:“不知者不為怪。”乃道,“實不相瞞,因我父王欲撤換江西知府,命我舉薦。我斟酌多日不知薦誰為上,故此發愁。”
秦鍾想了想:“江西知府?”旋即哂笑,“早就該換了,那地方都是土匪窩了。知府要麼無能,要麼故意放任不作為。”
世子殷切問道:“秦先生可否替我出個主意?”
秦鍾道:“我本一書生,並未考取進士,平素只替家中管點子營生,朝廷大事我外行。只是我想著,做生意與朝政或有些許相通之處。江西近日在平匪不是?土匪過後必然秩序混亂,新任知府得有兩把刷子,不然壓不住。”他眼神閃了閃,“各地州縣大員我也不大清楚。額……”他忽然低聲道,“晚生有幾句話,您千萬不能讓賈蘭知道,也不能告訴賈環,不然他們叔侄倆非宰了我不可。”
世子使勁兒點頭,心跳驟急——若非知道此子與賈蘭交往莫逆,正經的這才第二次見面,哪裡就會信了他?見秦鍾神色俏皮甚是生動,忍不住一本正經道:“說出去是忘八。”
秦鍾頓時笑逐顏開:“我也只知道這麼一個人物兒,多了也沒有了。還得看你老子夠不夠霸氣。”乃附耳說了一番話。世子聽罷怔了怔,秦鍾又嘀咕幾句。
世子道:“只是……他會肯麼?”
秦鍾胸有成竹道:“這等教科書式的忠良最喜歡做實事。解一方疾苦、護一地黎民、留萬世清名,他必肯的。”
世子點點頭:“多謝秦先生。”秦鍾微微一笑,長揖而去。
兩日後,燕王與召謀臣議事,幾個大點的兒子都在座。世子乃道:“兒子想起一事。前些日子父王提起欲換得用之人任江西知府,兒子願舉薦荊州知府蘇韜。”
眾人大驚。燕王眉頭一挑:“蘇韜麼?為何薦他?”
世子道:“蘇大人科舉入仕,為二甲進士。先為翰林院檢討編修國史,又出京任歷城縣令,再調任湖州縣令,後遷至荊州知府。為官多年,清廉勤勉,乃實幹之才。今江西多年匪亂,非一朝一夕可平,正須得有個忠良能幹者平復百姓疾苦、經營一地民生。兒子想了多日,唯蘇大人最是合適。”
在座一人便說:“蘇韜之才盡人皆知,可他乃荊州知府,荊州為楚國之地,我們王爺怎好調走?”
世子淡然道:“大不了咱們多給點子俸祿就是。”眾人無語。蘇韜是缺錢的人麼?世子又說,“楚王不是奉父王為霸主了麼?要他們一個人怎麼了?”
滿屋子人齊刷刷去看燕王。只見燕王嘴角含笑微微頷首,目光很是讚許。眾人立時齊聲稱讚:“世子說的是!”“世子好氣魄!”“世子好眼光!”
燕王乃咳嗽一聲:“好了。他年歲小,不過偶爾想到一兩件事罷了。你們不可謬獎,捧得他不知道東西南北。”眾人愈發稱讚不已。
一時堂上散了會,燕王召了三名心腹謀士去內書房,道:“岳兒今日此事並非他自己想的。”
謀士們互視幾眼,有一個叫羅曼的便道:“縱是他下頭的人想出來,世子肯取用也是好的。為人主者不必事事皆精。”
燕王哼道:“他原本一心一意要挑個他自己的人舉薦上來,只是不知挑哪個好,已琢磨多日了。偏前兩日偶遇上一個舉子,這主意是那人出的。”
另一個謀士道:“王爺,臣以為此亦好事。世子有遇才之運,還能識人才,還肯聽勸。”
燕王淡然道:“那舉子前三科就中了舉人,只不肯參加春闈,說是嫌做官太累。”那秦鍾跟同窗說,早年他讀書本是為了求個出息護著他姐姐,誰知沒幾年他姐姐比他還出息些。而後又為了安慰他老子接著讀書;待他老子壽終正寢,他便懶得再考什麼科舉,遂寧可做個商賈。“岳兒肯聽他的也並非是識得人才。只因那秦生與榮國府賈蘭賈寶玉皆結交多年,他內里信了榮國府、方信了秦生。”
羅曼思忖道:“王爺可是疑心榮國府繞著彎子提點世子?”
燕王搖搖頭:“……倒也不像。”心中又將司徒岳與秦鐘相會前後細想良久,委實是個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