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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瑞錦問道:“他說名字了麼?”
“那人姓潘,三爺和陳姑娘都曾去過他家。”小廝道,“他說陳姑娘想收他閨女為徒。”賈琮與陳瑞錦互視一眼:那不就是柳明漪的養父潘喜貴麼?這會子他來做什麼?小廝又添了一句,“手裡空空的沒帶節禮。”
賈琮忙說:“快些請他進來!”宮裡頭出來的人斷乎不會少了禮數。怕是他們家出了什麼事兒。
不一會子,潘喜貴進來了,面如金紙難看的很。陳瑞錦忙問:“可是明漪出了什麼事兒?”
潘喜貴喏喏道:“……不是。”
賈琮指著椅子道:“你坐下慢慢說。”潘喜貴不大敢坐。賈琮笑道:“我們去你家不也坐了?”
潘喜貴畏畏縮縮的看了看四周,方小心坐了個椅子沿兒。又躊躇片刻才說:“方才,襄陽候府的人來我們家了。”
賈琮與陳瑞錦互視一眼。他們都以為是柳四和戚氏那兩位出了事兒,居然不是!陳瑞錦問道:“還是莊兒那小子打傷了臨安公主的事麼?”
潘喜貴搖頭:“那事兒早沒了。這回……我們倆心裡頭不踏實。”
陳瑞錦道:“你莫急,從頭說起。他們來做什麼的?”
潘喜貴忐忑道:“不知道……”
原來,昨日上午,戚氏的親哥嫂忽然找上門來認親了。進門便抹眼淚,說是自打她入宮便再沒消息,家裡憂心的緊。後聽說宮裡頭遣散了宮女,又四處打探皆不得其果,好容易才知道她在此處,趕著過來瞧她。見她們家破敗,皆憐惜不已,責怪戚氏怎麼不早些回來。又黑著臉把潘喜貴責罵了起來。
潘喜貴知道他們是襄陽候府的親眷,再說他自己也委實只是個尋常的馬車夫,只唯唯諾諾的垂頭聽著。偏那會子柳明漪聽說自家來了客人,蹦蹦跳跳跑回來。進門便聽見客人在罵她爹。這小丫頭片子何嘗怕過人?上來攔在潘喜貴跟前怒指自己的親舅舅:“哪裡來的野人,也不看看這是誰的一畝三分地,竟敢撒野!姑娘動動手指頭就能丟你進護城河餵王八!”
戚氏又好氣又好笑。柳明漪本來性子野,讓柳小七帶得愈發膽子大了,又時常去外頭聽評話,年紀不大口氣不小。趕忙在旁喝斥:“不得無禮。”潘喜貴也說:“這是親戚。”
柳明漪根本不怕她老子娘,還趾高氣昂道:“阿爹,娘,這種大過年跑到別人家裡罵街的親戚,咱們不要也罷。”
戚氏道:“胡鬧!這是你舅舅舅母!”
柳明漪不信:“我什麼時候有了舅舅舅母?從石頭裡蹦出來的麼?”
戚氏的哥哥忙說:“甥女兒,我委實你是舅舅。你母親出宮後不曾回家,直至昨日我們才打探到了你們的下落,這不今兒起了個大早就來瞧你們來了?”
柳明漪打量了他幾眼,道:“我母親做什麼不回家?是不是你們以前對不起她了?”戚氏的哥嫂頓時啞然——這么小的孩子哪兒知道這麼多事兒?柳明漪回頭向她母親道,“書局的殷七叔說,好久不見的親戚平白找上門來,多半是想謀什麼好處。咱們有什麼好處給他們謀麼?”
戚氏又一疊聲的責備她:“胡說。莫要沒事去殷七跟前,聽聽他都教你些什麼混帳話。”
雖說柳明漪是童言無忌,戚氏的哥嫂讓她堵了幾句話,也沒臉再說什麼,乃寒暄幾句走了。戚氏親送他們出了巷口,回頭問柳明漪這些話是誰教的。柳明漪道:“我看殷七叔家總有親戚來,就想著怎麼我們家沒親戚呢?莊兒哥哥說,母親家裡當是有親戚的。多半是早年曾多你不住,你如今不想理他們。”戚氏想著宮中那般艱難日子,不禁潸然淚下。柳明漪愈發篤定她舅舅對不住她母親了。
戚氏長嘆一聲。她哥哥並非涼薄之人,早年也待她極好。襄陽候府想拿戚氏去頂包進宮之時,她老子不敢惹那府里,她哥哥母親卻是不肯的,她嫂子一聲不吭只當自己是個影子。而後襄陽候府以權勢相逼,她哥哥愈發鐵了心一般不答應,還嚷著要去告官、說襄陽候府犯了欺君之罪。那會子戚氏滿心以為哥哥能護住她不去那見不得人之處,喜得淌了好幾帕子的淚。不想只過了兩天,待見了襄陽候府送來的禮單子,她哥哥母親便猶豫了。三日後,那府里的大爺戚建輝又拿私房另送了張禮單子來。她父母兄嫂頓時如讓拍花子的拍了一般,打疊起千萬種由頭輪番勸她入宮。說什麼體面尊貴、保不齊能當上娘娘,生怕她不肯。戚氏在窗前呆坐了一夜,次日便答應了替侯府千金入宮。
出宮後因無處棲身,戚氏也曾回了一趟家,只沒進去。才到宅子左近便聽見他們府里的婆子同人閒談,說是如今家道艱難,昨兒太太還慶幸小姐進宮去了,省下一筆嫁妝錢。戚氏頓時止了腳步,默然片刻,轉身走了。後再不曾回去過,她們家也不曾得戚氏半點音訊。時隔多年,不知他們怎麼找來的。
戚氏心裡納悶兒。京城如此之大,自己平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哥嫂怎麼能尋到自己的?再有,平白無故的忽然過來是做什麼的?
因著此事,她昨晚沒怎麼睡著。不想今天一早,襄陽候府忽然來了兩個婆子,給他們家送了好大一車年禮來。硬說戚氏是他們府的姑娘,前些年入了宮,如今可算尋著了云云。戚氏與潘喜貴便愈發不安了。
潘喜貴在宮中多年,能活著自然不是傻子。天上掉不下餡餅來,凡蹊蹺之事必有緣故。能讓襄陽候府貼上門來的,想必不是什么小事。他二人一個車夫一個繡娘,縱然那府里要做什麼,只怕也攔不住。少不得又得去煩勞巷口那家獵鷹書局的人。他內里不願意欠那家的人情,因想起榮國府的陳姑娘說要收女兒為徒,又聽說了賈琮“哪吒下界”的名頭,加之建安公主曾替他們仗過腰子,遂厚著臉皮來了。
陳瑞錦聞言思忖半日,扭頭問賈琮:“明漪她母親有什麼好處值得襄陽侯府撈麼?”
賈琮攤手道:“我哪兒知道!她就是個尋常的繡娘。難道有人瞧上了她繡的東西?”
陳瑞錦道:“她的活計委實好,也沒不是天底下沒第二份。楊嵩嫂子之技如今怕是在她之上了。再說,她賣的價錢實在便宜。”
賈琮道:“那就猜不出來了。只怕得去襄陽候府查查。”
潘喜貴歡喜得跪下磕頭:“謝貴人!煩勞貴人了!”
賈琮擺手道:“別動不動就給人磕頭。我們是真心喜歡明漪的。他們若打明漪老子娘的主意,少不得明漪會牽連其中。”潘喜貴笑著爬了起來,又躬身致謝。
賈琮看了看他,忽然說:“你覺得隔壁書局老闆的那個哥哥,對戚氏還有意思麼?”潘喜貴笑容頓時僵住了。賈琮道,“那家子的人,打小受到的教育與常人不同,許多旁人天經地義的念頭他們沒有。我瞧他對戚氏平平,並沒有想追她當老婆的意思。他呆在你們家左近不過是為著明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