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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湘蓮道:“縱然太皇太后沒了,小聖人一樣會賣爵的。他還不是女流,沒法子推脫。”
施黎道:“太皇太后是女流,偏她也是先帝親自冊立的皇后;小聖人姓司徒,卻乃逆賊方雄所立。他二人身份互補且都得了賣爵的錢,一個都不能少。士大夫終究為朝廷基石。再有,咱們不動她,她遲早自己作死。在燕王跟前她不過是只螻蟻。”
柳湘蓮又默然許久,終於站起來道:“我不管便是。”乃甩袖子往外走。
秦可卿歉然一笑:“他就是這麼個性子。”
施黎微笑道:“我知道。冷二郎素性爽俠,不拘細事。縱然做了十幾年山匪,本性不改。”
秦可卿道:“施小爺,你煩我去廬州總不會只為了建安公主吧。那點子事隨意尋個人皆可。”
施黎拱手道:“我就知道,能瞞得住柳二哥,卻瞞不住柳二嫂。還想請柳二嫂演一齣戲。”秦可卿挑了挑眉頭。施黎低聲道,“聰明人想事多。柳二嫂比起旁人來有兩個天然的好處。其一,氣度出眾;其二,丈夫姓柳。”
秦可卿皺了皺眉,半晌才說:“我仍不明白你的意思。”
施黎嘆道:“說起來,此事乃是他們南邊的不周全。那柳鵠說柳家柳可信那一支與理國府柳可立那一支早斷了往來,他們就信了。龔鯤仿柳鵠給太皇太后的信裡頭寫的是他要撂挑子。到了西洋,海闊天空自由自在,不再願意替太皇太后做事了。太皇太后未必肯信。若不信,只怕要疑心那書信的真假;若是信了,便會另派人去西洋。只是事兒來得太急,她又是後宮女流。宮中之人行事謹慎,不會輕易做決斷。我聽環哥兒說閒話,多年前曾有謠言,說柳二嫂你是義忠親王遺孤。”
秦可卿道:“我也聽過,那是胡扯。”
施黎笑道:“雖是胡扯,怎麼就不胡扯旁人呢?義忠親王做了多少年的太子,能從大內拐走些人物倒不奇怪。劉登喜不也替太上皇拐了許多人走?那會子朝廷查義忠親王餘黨查得極緊,能不聲不響救出個郡主絕非尋常人可為。巧的是柳二哥也姓柳。”
秦可卿終於大略猜著他想做什麼了,苦笑道:“姓柳的人家多了去了。”
施黎道:“故此我才說,聰明人最容易多想,因為他們從不信巧合。”
“只是,大內柳可信那一支除去柳鵠想必還有旁人。”
施黎道:“柳鵠之父還在呢。他們這樣的人家件件事都是絕密,柳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兄弟。而上位者最不乏疑心。”
秦可卿坐著細想了半日,忽然覺得好笑,白白坐著笑了起來。施黎在旁含笑陪坐。
過了兩日,秦可卿果然假扮做走親戚,領著幾個丫鬟僕婦往廬州去了。柳湘蓮想跟著,奈何家中尚有幼女無人照看,只得在京中老實呆著。榮國府自然是由賈政親筆給太皇太后上書求賜婚,賈環跑去馮紫英家打了個招呼。幾個關節人物皆心知肚明,萬事好辦。太皇太后擇了良辰吉日下旨賜婚,又打發人往廬州降旨去。
施黎料事如神,廬州果然出了事。鍾家叔侄得了京裡頭的飛鴿傳書,便打發人日夜暗中盯著建安公主。
賈環老早就寫了信給廬王,說自己得守足祖母之孝,今年四月孝滿之後便預備過來求親了。故此廬州也早早預備好了各色物件。近年廬州富庶,廬王又只得這一個親姐姐,嫁妝自然不薄。只是他家舅父曾櫝不大願意,時常念叨“賈家極富”之類的,想減去幾分公主的妝奩。偏廬王如今有了鍾珩撐腰,鍾珩手下的兵一個打旁人一群,曾櫝也沒法子。
這日夜晚,建安公主並侍女等人早已入眠,有個人影悄然撥開窗戶進去,往她平素吃茶的汝窯小茶盅裡頭塗抹一圈兒,又往她的香爐子裡撒了些東西,悄然走了。眼見那人沒了影子,鍾家派去的人直將茶盅子取走了,並倒出香爐里的東西來洗淨擱回去。
這人帶著爐中之物和茶盅子返回茶樓給同僚們看,鍾威壓根兒不認得,倒是那個大夫看了看香灰又聞了聞茶盅子,擊掌道:“誰出的招數!看著白爛,實在頗妙。”乃提筆寫了張小簽子。方才那人便多跑了回腿,將那簽子送回公主屋中壓在茶盤子底下。
次日一早,公主起來要吃茶,侍女尋不著她常喝的茶盅子,略一翻找便見著了那簽子。建安公主看罷大驚。思忖半日,道:“那茶盅子仿佛是我昨兒擱在哪裡了,一時想不起來。你們再找找,先另取個杯子來我吃茶。”侍女答應一聲,另取了杯子來給她斟茶。
尋了半日,卻是掃花園子的從遊廊上撿著一個小茶盅,送到裡頭來問是誰家的,可巧就是建安公主屋裡不見的那隻。公主笑道:“果然是,特特去尋個東西多半尋不著,若撂下它過一時它自己便出來了。”乃命將那茶盅子好生擱著,今兒它失寵了,不拿它喝茶了。眾侍女都笑。只是那茶盅子並未失寵多久,晚上公主又拿它喝茶了。
又過了幾日,建安公主偶感風寒,臥病不起。三日後竟開始出水痘!好在並不厲害,公主並未驚動旁人,直遣侍女來尋廬王。廬王急的了不得,命人去請好大夫來。可巧鍾珩也在當場,他道:“水痘不要緊。我們茶樓左近有個大夫,如今已不大行醫了,最擅治水痘的,比旁人都強些。”廬王大喜,忙命人去請這大夫過來。
不多時那大夫來了,問可是能治水痘。他含笑道:“別的病症還罷了,唯有水痘乃是我家祖傳的方子,最好治不過。”
喜的廬王向他作了一個揖:“辛苦先生。”
鍾珩在旁說:“只是公主乃女眷。”
那大夫道:“懸絲診脈即可。”
廬王愈發欽佩了:“先生竟然還會這個!莫不是神醫麼?”這傻孩子!鍾珩在旁險些笑出聲來。
那大夫笑拱了拱手:“不敢、不敢。”
待寧太妃和曾家知道此事,神醫早已懸絲診脈畢、並留下了一張方子。又道:“這方子乃是藥引子,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早晚兩回。”並從懷中取了六包藥末子來,“此物乃我家傳玉髓散,專治水痘。公主還請飲罷藥引子之後沖入清茶服用。”廬王命公主的乳母收好,親送了這大夫出去。
這會子曾家大奶奶已經過來了,隔著帳子噓寒問暖說了半日的閒話才走。廬王欲打發人去外頭買藥,鍾珩道:“我正要回去同叔父說幾句話再回王府來。不如我去買藥,順帶捎回來。有大夫陪著,藥材能挑得好些。”廬王聽著有理,便託了他。
不多時,鍾珩幫著買藥回來,公主的乳母親去煎藥。只是最後以茶沖飲那藥末子時,乳母心下犯嘀咕:那藥末子瞧著好生像是白糖。
正文 第437章
話說建安公主生了水痘,沒病多久便漸漸好轉。廬王大喜,重賞了那替她治病的大夫。只有一事略有些異樣,好在沒人在意。公主素來淡施脂粉,病後卻忽然愛上濃妝。這不過是女子的小性子,無非曾家後宅閒談偶爾提起兩句罷了。且此病之後公主亦不大肯出門,縱出門也帶著面紗。因她快要出閣了,害羞些也尋常的緊。再有就是公主病癒後忽然愛上了各色香料,非但在庫房領了許多,還遣侍女去外頭採買了許多。廬王知道了也從各處搜羅了些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