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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問道:“怎麼回事。”
丁滁哼道:“你問我?你們不是算計得滿滿當當的?”
那人掛起帳簾,月光從窗外照進來打在他臉上,正是昨日黃昏上柳小七他們那兒去的年輕人。他乃頹然坐在炕沿上:“我們委實不知如何出的紕漏,計策原本恰到好處。”
丁滁默然半日,問道:“你總藏頭漏尾的。從頭說與我聽,我瞧瞧哪兒不妥。”那人嘆了一聲,緩緩開口。
原來,他知道綠林人本性桀驁,昨日巴巴兒給賈桂看了一張夾層花轎圖紙,只為了哄她乖乖上轎、哄柳小七等人跟過世子府來。今兒過去的花轎卻是沒有夾層的。等賈桂到了世子府,諸事也就由不得她了。
先世子妃無過貶為側妃,心中悲憤難當、恨意悄然露了出來。那女人並不是個聰明的,他們使人攛掇兩日便攛掇動了,遂送她一包毒。藥。這種毒。藥吃下去得有兩個來時辰方能發作。他們已預備好了證人,單等世子一死,屎盆子直扣在賈桂頭上。世子妃並不知此安排,到時候少不得撈她一個大大的人情、並趁勢拿捏住此女。
賈桂自然活不了,柳小七等也留不住性命。神盾局的人個個有功夫在身,世子府必有一番打鬥。秦國顯貴皆在此慶賀世子大婚,打起來會死些什麼人就不好說了,橫豎綠林賊子們不會放過秦王與王妃。大亂之後扶王太孫登位,秦國便落在他們手掌之中了。
做夢也沒想到新世子妃半道上讓人劫走,且大白天的就在長安城內驅兵馬明搶。秦王並不在意一個兒媳婦,然敵軍入秦都如過無人之境這事兒卻嚇得他半死。這會子長安城內兵甲肅穆,他們原先預備好的計劃非但不能用、還得使勁兒藏起行跡。不然,稍不留神便得讓秦王摟草打兔子。
事出緊急,他們趕著命安插在先世子妃身邊的人告訴她,那新世子妃讓人搶走了、世子妃還是她、不必毒死世子了。那人親眼看先世子妃顫著手將毒。藥倒入了茅廁。不曾想世子依然死了,且依然是中毒而亡。毒。藥竟是先世子妃弄不著的宮中秘藥。兩件事意料之外,將計策搗亂如泥,全然不知哪裡出了岔子。
丁滁聽罷細思良久,道:“搶人的我猜是吳王養的官匪。世子是讓什麼人毒死的還得重新查。”
那年輕人道:“你是問案的,你看呢?”
丁滁搖頭:“怎麼看都該是先世子妃所為。只是新人並未進府,王長孫又得王爺王妃喜愛,世子妃之位早晚回到她頭上。她委實犯不上要世子性命。再說,宮中秘藥她又從何處弄來?華山八景宮的那群人會不會還有什麼高手逃脫在外、也送了先世子妃毒。藥?”
年輕人立時道:“不會。那女人嘴並不牢靠,萬一漏了什麼風聲、連累那個叫知微的道士呢?”
丁滁道:“宮中秘藥,旁人豈能弄得來?”
年輕人依然說:“於那些人而言秦國世子死活並不要緊,太上皇之子才是要緊的。再說,他們毒死世子做什麼?縱得了下毒的機會也不會把人毒死,當留著世子性命好拿解藥跟王爺換太上皇的兒子。”
丁滁一想也對,點了點頭,道:“如今怎麼辦。”
“好在丟了一把刀還有另一把。”年輕人道,“不是已經有人去京城了?且等太上皇的消息。知微等人巴巴兒把自己填進來總有後手,到那時依然少不得一場亂子。”
丁滁這會子方從炕上坐起來,看了看他:“劉將軍,你老實告訴我。你是早有此心還是臨時起意。”
年輕人一愣:“什麼?”
丁滁淡然笑道:“晚生來秦國不久,劉將軍便特特尋了個藉口來認得晚生,也是劉將軍安排人引薦晚生認得的王爺,晚生感念在心。晚生素來以為劉將軍乃是王爺心腹股肱,直至前些日子……”
年輕人笑了:“等你問這幾句話很久了,你倒是能忍。”他頓了頓,微微抬頭望著窗戶,“從前我也是個老實的。須知,老實人未必老實一輩子。自打聽說魯國劉侗依仗外戚身份和奇才朱桐掌控魯國,我便想著在秦國尋個文臣來聯手。早先也試探過不少人,或是無才或是愚忠,皆非可用者。直至遇到丁先生。”丁滁哼了一聲。他接著說,“丁先生能那麼快得王爺信任,末將也沒少出力氣。本來我以為少說得等王爺薨逝,預備待他老人家行將就木之時再與丁先生交心。不想天下掉下來個神盾局王大小姐……天賜良機豈能錯過?”乃朝炕上的丁滁拱了拱手,“多謝丁大人答應同我聯手。”
丁滁冷冷的道:“我若不答應,這會子還有命在麼?”
“沒有。”年輕人正色道,“那會子就沒了。”
丁滁默然,年輕人也不言語,二人便一個炕上一個炕沿坐著。不知耗了多久,丁滁道:“你只記得幫我找人。”
年輕人點頭道:“待我們得了秦國,但凡丁夫人在秦國境內,必能尋出來。”丁滁哀然一嘆。年輕人回頭看了他一眼,站起來走到窗戶邊上,悠悠的說,“我記得丁先生曾說過,你本無牽無掛之人。”
丁滁點頭:“除了馬氏再沒旁人了。”
年輕人道:“丁先生來秦國必有旁的緣故。既不是為了飛黃騰達,也不單單為找尊夫人。橫豎這個並不要緊。”他仰臉對著窗外之月一笑,“你縱是個細作何妨?”
丁滁奇道:“細作?劉將軍頑笑了。”
年輕人道:“無牽無掛之人最合適當細作了。丁先生,不論你原主是誰,棄了他何妨。吳國燕國蜀國,誰能給得了丁先生比秦國更好的前程?只管假戲真做,與末將攜手得了秦國,豈不更好?”言罷不待丁滁答話,翻窗戶出去了。丁滁呼吸驟然拉長。
另一頭,世子暴斃,世子府上亂成一團麻。後秦王妃親自過來當眾說明先世子妃清白,如今新人未曾入府、府中事物依然由她主持。後院遂安穩了些。橫豎世子已死,不會再有新世子妃了,原先這位回復世子妃之位。世子妃滾淚跪地再三叩拜。
世子府今日本來要辦婚事,卻忽然變成了喪事,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從燈籠花燭到每個人的衣裳皆得換。忙了大半日,世子妃亦過了三更方回到院中。乃默然對鏡愣了半日的神,有個心腹嬤嬤走了進來請她吃兩口熱茶。世子妃捏著茶盅子半日不動彈一下,那嬤嬤也不敢說話。良久,世子妃道:“青荷……殺了吧。”
嬤嬤應了一聲,遲疑片刻勸道:“娘娘,她如今在外頭的官人手裡,殺她不容易,強行出手只怕反倒留下蛛絲馬跡。再說……她會說的想必都已說了。橫豎他們說那毒。藥是宮中秘藥,娘娘又弄不到手。”
世子妃不語。茶水漸涼,世子妃遞給嬤嬤:“換一盅。”嬤嬤趕忙接了,替她另換了盅熱的。世子妃這回方飲了口,幽幽的說,“那個王姑娘的話,我聽說了。”
嬤嬤順著她道:“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