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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酒醒,孫紹祖摸著自己滿臉的傷,越想越不是滋味。到了下午,昨日酒宴上那個好龍陽的找上門來了,湊在孫紹祖跟前笑道:“我打聽到小秦相公的住處了。孫賢弟,你陪著我瞧瞧去?”
孫紹祖正滿心的不自在呢,沉著臉道:“不去。”
龍陽客愈發湊近了些,低聲道:“賢弟,我這眼睛可不是白長的。你瞧上了人家姐姐,我早看出來了。”
孫紹祖嘆道:“瞧上了又如何。她男人與榮國府交往莫逆,我還能弄到手不成?”
龍陽客道:“誰說非要弄到手?近些多看幾眼也成啊!你不想再看那秦家大姐一眼?”孫紹祖心念一動。
再過兩日,龍陽客又來了,又攛掇孫紹祖同去瞧秦鍾。勸道:“與小秦相公結交了也有好處不是?”
孫紹祖雖羨慕那秦大姐生的美,起初也並未惦記人家。前日此人來呱噪了一回,孫紹祖反而愈發想起她花容月貌來,便生出幾分動搖。龍陽客再勸了幾句,孫紹祖答應了。
二人換上齊整富貴的衣裳,騎上高頭大馬並轡往秦家而去。到門口向門子說是小秦相公的朋友。那門子問明二人名姓身份,答應著進去了。過不多時,門子出來道:“我們爺們不在家,二位請回吧。”說著,偷偷拿眼睛溜了孫紹祖好幾眼。孫紹祖詫然。
同去的龍陽客不死心:“你們爺們去哪裡了?”
“奴才哪裡知道?”
“何時回來?”
“這個奴才就更不知道了。”說著,這門子又瞧了孫紹祖一眼。孫紹祖心下納罕,與龍陽客互視一眼。乃先撤馬回去。
才拐過街口,龍陽客便問:“孫將軍,你可認得小秦相公?”
“末將不認得他。”孫紹祖道,“前幾日才頭一回見。”
“這就怪了。”龍陽客思忖道,“那門子左一眼右一眼看了你半日,是做什麼?”
“我也奇怪。”
龍陽客看了看孫紹祖身後跟的親兵,道:“你這些人可有斥候沒有?不如打發一個去打聽。我瞧那門子不像是嘴巴嚴實的。”
“……今兒還真沒跟著斥候。”孫紹祖口裡說著,心中另有盤算。
回府後,孫紹祖當真打發了個斥候往秦家門口去探那門子。門子果然是個長舌頭,斥候才套了幾句話便忍不住了。乃低聲道:“我只告訴你,你莫說與旁人知道。”斥候使勁兒點頭。門子道,“你說的那個長得極威武的將軍,日後斷乎不得好死,滿門抄斬、株連九族!橫豎你大街上瞧見他便避開、避得遠遠的。”
斥候大驚:“為何?我瞧他極有氣派的。”
門子哼道:“有氣派?有氣派的多了去了。先義忠親王老千歲有氣派沒有?正經做了幾十年的太子爺呢。前幾日我們大爺出去吃酒,我們姑奶奶偶爾聽說同他一道吃酒的有這個威風將軍,嚇得連衣裳沒換,只穿著家常的襖子、披了件氅衣便跑出去——跑到窯子裡去了呢!可知十萬火急不是?趕著將我們爺們喊了出來,問與那個將軍究竟什麼交情。我們大爺滿面茫然,說壓根兒不認得此人。姑奶奶不信,再三細問,方得知他們酒宴才剛開席不久、且席上人多,還沒來得及認識。我們姑奶奶鬆了口氣,連謝滿天神佛。千叮嚀萬囑咐,說萬萬不可與此人沾上邊。”
斥候奇道:“你們姑奶奶會算卦麼?怎麼瞧出那將軍就不得好死的?”
“她哪裡會算卦。”門子道,“不過是姑爺告訴她的。我們姑爺同榮國府的爺們最熟絡不過,乃是榮國公赦老爺的心腹。此事本是國公爺告訴姑爺的。”他正色道,“左不過十來年的功夫,非但那個將軍不得好死,與他有瓜葛的悉數不得好死。當年義忠親王那一系怎麼死的,他們也怎麼死。”
正文 第732章
話說孫紹祖打發斥候去秦家探消息, 得知秦家姑奶奶從她男人處聽說、自己十來年功夫必滿門抄斬,驚得拍案而起,盯著斥候。斥候嚇得垂頭:“那門子委實就是這麼說的。”
孫紹祖黑著臉罵道:“放屁!我姓孫的官居京營指揮使, 整個京城都在我手裡捏著,連王爺的兒子都個個想拉攏我!”斥候不敢說話。孫紹祖在屋中轉圈子罵了半日,猛然想起賈赦是個消息靈通、極有先見之明的主兒, 頓時心頭一虛。
過幾日便是元宵節,夏金桂見丈夫蔫蔫的,也不搭理他, 自己領著丫鬟寶蟾出去遊玩,說晚上賞燈去、不回家吃飯。孫紹祖明面上扮作不在意, 心裡頭煮沸水一般煮了好幾日,耳聽小子們來回“奶奶出門了”猶如沒聽見似的。偏這會子那外室打發人過來, 說知道將軍晚上必陪太太逛花燈,問他可願意下午與自己出去走走。孫紹祖心想,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 便收拾出門了。
提馬走過幾條街,路上已有不少行人往來。忽然, 一匹馬飛快從街那頭跑過來。許多行人避閃不及,驚呼一片。眼看馬蹄子要踏上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旁邊有條人影騰空而起,直跳上馬背、強坐在馬主身前,硬生生抓住韁繩將馬勒住。人群譁然。定睛一看,那人竟是位身穿杏黃色道袍的道士。道士跳下馬來, 充耳不聞那馬主哇哇大叫,無事人一般扶起少年,轉身便走。
圍觀百姓紛紛誇讚,道士含笑拱拱手,徐步而行。可巧這他往孫紹祖這頭走,走了三四十步便與孫紹祖錯身而過。孫紹祖本是武將,少不得留意他。道士已走過了孫紹祖的馬尾巴,忽然轉過身來看了孫紹祖兩眼。面色似悲似嘆,再打量半日,搖搖頭,長嘆一聲,十分惋惜。乃一面接著往前走,一面唱起小曲兒來:“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孫紹祖讓他看得渾身發毛,聽著那曲兒也不吉利,忍不住跳下馬來,隨手把韁繩丟給親兵追上那道士:“道長、道長請留步。”
道士不肯回頭,擺手道:“我本尋常道人,不理紅塵俗事。”
孫紹祖道:“道長分明慈悲心腸,方才還救了那少年。”
道士一噎,再擺手:“事有大小。”
孫紹祖已趕上他的腳程,攔在前頭抱拳:“仙長,行善乃道家本分。”
道士嘆道:“不是貧道不行善。你這事兒太大,我道行小、管不了。”乃思忖片刻,探出五指來掐算半日,道,“今日乃是元宵節,你尋個安靜不咋呼的女伴同去清虛觀進香。能不能窺得天機,只看你的造化了。”乃打了個稽首,甩袖子飄飄而去。孫紹祖心下焦急,想追上去扯他。不料這道士腳步如飛,他竟追不上。孫紹祖呆愣愣的瞧著杏黃色影子沒在人群裡頭,心中猶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親兵喊了他好幾嗓子他方回過神來,跳上馬趕往棉花胡同。
孫紹祖遂接了外室同往清虛觀而去。清虛觀這會子香客不少,觀外車輛紛紛、人馬簇簇。道士們皆換了簇新的道袍,滿目都是杏黃色,孫紹祖瞧著竟有幾分安心。乃陪著外室進了山門。這外室從前沒來過清虛觀,覺得新奇有趣,從頭細看各尊泥胎聖像。孫紹祖心裡不踏實,往功德箱裡撒了不少銅錢。有道士看見了,上前來說了幾句吉利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