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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湘雲見已打趣她不成了,只得道:“都瞧瞧。”
二人先看了京城的,沒有柳明月;果然在長安尋見了柳明月的名字,算起來那孩子今年十一歲。陳瑞錦點頭道:“柳先生三十多歲,女兒差不離是這個歲數。”名錄裡頭姓柳的竟有七個之多,五個叫“柳明某”。算算到今年最大的十五,最小的只得六歲。最大的做了小道姑,六歲的讓一戶京中的人家領養了,其餘都散在各家養生堂。
陳瑞錦遂借了這名錄藏在懷內,向史湘雲再施一禮,鄭重道:“多謝了。”
史湘雲趕忙回禮:“舉手之勞罷了。”
次日,陳瑞錦親自跑遍各處養生堂、道觀尋找柳家女兒,竟一個沒丟、都還在呢。略試探了兩下,都有點子防身的本事。那兩個名字不是明字輩的柳姑娘有一個乃是七歲入宮做雜活的,另一個便是那道姑,年歲大些武藝也強些,大約與柳四柳小七等同輩。
最後她方去尋那最小的。這女孩兒名叫柳明漪,養父潘喜貴是個趕馬車的,養母戚氏擅針線、在家中做些衣裳、繡品換錢。陳瑞錦假意欲買繡品,上他們家去打探詳情。見戚氏頭一眼便知道是宮裡頭出來的。
看了幾個花樣子,陳瑞錦微微蹙眉,道:“太素了些。”
戚氏說:“若要富貴些的也有!只是花功夫,價錢貴些。”
陳瑞錦道:“不怕。實不相瞞,我本是見一位親戚的帕子繡的極好,她說是在你們這兒買的,方過來瞧瞧。我也快要出閣子了,許多東西要預備呢。”說著悄悄紅了臉。
戚氏忙笑說:“原來如此!恭喜姑娘!姑娘且稍候著,好花樣子多呢!”乃去裡頭翻了會子,尋出一大疊花樣子來。
陳瑞錦一瞧,顯見都是宮中的。一壁看口裡還說:“這些大嫂都能做出來?”
戚氏微笑道:“姑娘放心,只比外頭大繡莊的強,不會差。”
陳瑞錦點點頭,又看看她做樣子的那些繡活:“我信你。嫂子這活計,在茶花繡莊都能當上‘S’級師傅。”
戚氏不禁問道:“什麼是‘S’級師傅?”
陳瑞錦道:“嫂子不知道。我平素不在京城過日子,不過是來辦事的。我住在台灣府的承天府,我們那兒最大的繡莊便是茶花繡莊,裡頭的刺繡師傅依著刺繡功夫評級,最上等的就是‘S’級。那薪水高得嚇人。尋常官老爺的俸祿怕是比不得她們的零頭。”
戚氏笑道:“這卻是胡扯。哪有繡工薪水比得上官老爺的。”
“何必哄你。”陳瑞錦道,“那些‘S’級師傅不繡平常的小玩意,都繡些大件。少說有七八扇的繡屏啊、掛在牆上的大掛錦啊,賣去外洋都是進貢給國主的。若是外洋的大官宦人家賣了去,一件得好幾千銀子呢。我那裡有件她們家‘S’極師傅的扇袋子,改明兒給大嫂瞧瞧。”
戚氏道:“你才說‘S’級師傅不繡平常的小玩意。”
陳瑞錦笑道:“繡坊給她們的活計多半是大件,她們自己平素也繡點子東西家用。實不相瞞,我未過門的夫家,老公公的徒弟媳婦便是那家的‘S’級師傅,故此她贈了我些小玩意。因她本是福建人氏,繡的花樣子都是南邊的。我卻是京城人氏,也想要些北方氣派的物件。”
戚氏點頭:“原來如此。”
陳瑞錦遂挑起花樣子來。雖樣樣都好,她先擇了一個祥雲牡丹的,讓戚氏替她繡條腰帶,“料子回頭我使人送來”。戚氏含笑應了。待說起價錢,戚氏道:“等姑娘見了東西再議不遲。”
陳瑞錦道:“嫂子不怕我賴皮不買麼?”
戚氏指著她頭上一個小小的白玉蘭花簪子道:“此物雖小,價錢怕是了不得。姑娘不會吝嗇這麼點子腰帶錢的。”
陳瑞錦才要說話,便聽外頭有人喊:“娘~~娘~~我要喝水。”帘子一掀,有個小人兒咚咚咚跑進來,“渴死我了!”
戚氏忙站起來倒水,口裡道:“成日跟小子們一道瞎玩兒,這麼熱的天也不怕中了暑。”
小女孩兒穿了身紅衣裳,扎著小辮兒,抱了茶碗咕咚咕咚的灌,戚氏在旁念叨:“慢些喝!成什麼樣子!女孩兒家沒個規矩。”
小女孩沒聽見般一氣兒喝了個乾淨,仰著紅撲撲的小臉蛋向她母親亮碗底:“還要!”
戚氏忙又替她篩水:“讓你慢些喝聽見沒?又沒人跟你搶,急什麼?嗆著了如何是好?”
小女孩接過碗又咕咚咕咚大口喝盡了,摸了摸小嘴拍拍肚子:“不渴了!”戚氏又說她沒規矩,她顯見早已聽慣了,全當耳邊風一個字沒聽進去,睜著大大的圓眼睛看陳瑞錦。
陳瑞錦看了她的臉便明白:這孩子必是戚氏的親女,娘兒倆長得極像。她乃問道:“這便是小潘姑娘麼?”
戚氏怔了怔道:“這是我前夫留下的。”
小女孩也大聲道:“我姓柳~~”
陳瑞錦蹲下來道:“原來你姓柳。你幾歲了?”
小女孩伸出一個巴掌並一根手指頭脆生生道:“六歲了!”
“好個伶俐的孩子。”陳瑞錦道,“你和你娘長得真像!”
小女孩甜滋滋笑了起來:“阿爹也說我們娘兒倆像來著。”
戚氏忙說:“好了,你去後頭洗把臉去!都快成花貓兒了,成什麼樣子。”小女孩做了個鬼臉兒,滋溜一聲跑了。
陳瑞錦看她們家中破敗,難免有幾分物傷其類,取了一錠銀子道:“說不得要嫂子先墊上許多繡線錢呢。”
戚氏忙說:“要不得這許多。”
陳瑞錦愣了:“多?依著大嫂的活計,平素的東西是多賤賣了?”
戚氏嘆道:“大戶人家各有做衣裳鞋襪的丫鬟僕婦,小戶人家的女孩兒也多半會繡些活計。這些東西誰買呢?”
陳瑞錦一嘆:“大嫂委實不易。既這麼著,怎麼不去尋個大些的繡莊做活?”
戚氏苦笑道:“那些繡莊都是沒日沒夜的,我家中還有個孩子。且她們能給繡娘幾個錢?”
陳瑞錦搖了搖頭:“說的也是。這麼瞧著,茶花繡坊那周東家竟是少有的良心東家了。”乃向她正色道,“大嫂莫要推辭。你的活計物有所值,不能因平素你都低賣了,我也跟著得你的便宜。”戚氏見她說的懇切,只得收了,再三謝過。
陳瑞錦又買了三四個小物件方告辭出來。她並未走遠,就在左近候著,等戚氏的丈夫潘喜貴回來瞧瞧這是個什麼人。待那人一露面她便瞧出來了。小尖嗓子沒鬍子——太監。小柳明漪卻與他極親密,蹦著迎上去喊“阿爹”。潘喜貴笑抱起她問今兒可乖不乖、晚上有什麼好吃的;戚氏從廚房出來,嗔說女兒又同野小子玩兒去了。
陳瑞錦回到梨香院收拾會子,命人去廚房取晚飯。賈琮先說:“馮大哥那兒查出來了,巫蠱娃娃委實是林鸞搗的鬼兒,有賣布的夥計認出了她的畫像。你那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