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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才一進城門,李國培便笑向眾人抱拳道:“各位大人!京城已到,想來逆賊曹大通也無法有害諸君了。末將就不一一送回府去,還請各自散了吧。”群臣愕然。
這一路走來,大伙兒皆親眼所見大皇子被他敬如主子,全都以為他要以皇眷群臣為質獨霸朝綱;偏近些日子聖人數回暗示有心立二皇子為太子。許多大人在半道上借文房四寶寫好了檄文、甚至修改再三,還互相看過、攀比過,只等這個兵匪子擁立大皇子之時好砸在他臉上!他竟然放眾人走?群臣走了他還怎麼擁立?他到底擁立不?若是不擁立文章豈不是白寫了?
李國培見他們皆不動彈,奇道:“怎麼,莫非諸位非要末將護送至府門麼?”
有些受驚的官員女眷聞言齊聲大喊:“不勞將軍費心!我們各自回府極妥當!”頓時一鬨而散。各家王爺見他的人果真不攔著人跑,趁機溜走;唯有賢王司徒磐還留著。又有許多武將因被困了這麼許久,早憋得手足生鏽,聽了這話也大都趕忙跑了。
李國培因望著一群文官道:“末將要護送諸位娘娘與皇子殿下回宮,列為大人也一起去麼?”
許多寫了檄文的大人忽覺他保不齊欲趁人不備在宮中偷行擁立,忙說:“我等與大人一齊送諸位千歲回宮!”
李國培笑道:“既這麼著,便一起去吧。”
遂催動人馬,鬧哄哄的送將聖人的大小老婆並孩子送往皇宮,一路走一路喊,“安遠將軍李國培護送諸位娘娘皇子公主回宮啦~~~安遠將軍李國培護送諸位大人回京啦~~~”無數百姓在旁圍著看跟著走,許多愛熱鬧的皆拍手叫好,不明真相的大聲誇讚“李將軍國之忠良!”憋得那群懷揣檄文的恨不能當即就把檄文拿出來。
這會子還沒人知道,李國培下頭有一哨人馬已悄然接手了城門防衛。
到了宮門,李國培翻身下馬,向門口的衛士一拱手:“兄弟辛苦!末將李國培,特護送娘娘皇子公主回宮。既已平安送到,末將乃一外將,無聖諭不敢入宮,就此辭別。”言罷,再不管那一群亂糟糟的皇眷並文臣,領兵撤走!
衛士們險些要喊他等一等了!須知宮中早有郭誠劉登喜預備好了一眾刀斧弓箭手埋伏,只等他一提擁立、亂箭齊發的。他竟走了!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恰這會子,有位太監尖聲大喊:“將軍留步!”
李國培帶住馬來回頭一看,一位公公匆匆跑了過來,向他打了個千兒:“雜家是宮中一位娘娘身邊的,奉了娘娘之命特來相謝將軍一路護送。御林軍救駕去了,若無將軍相護,誰知道有沒有旁的逆賊趁虛而入?將軍假意唱了出黑臉、日日不給諸位大人好臉色瞧,實則為的是驚退旁的宵小之徒,實在用心良苦!雜家代主子多謝將軍!”說著,竟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全場愕然!
李國培怔了片刻,旋即長嘆一聲:“竟然有人知我!末將縱然頂了個狂妄無禮之罪,也知足了。”遂拱了拱手,並未下馬與那不知哪位娘娘謝恩行禮,領著人乾脆利落的走了。
眾位文官一片譁然。莫非我等皆誤會了李將軍,李將軍當真是國之忠良、壓根兒沒想過行擁立之事、乃是為了以防旁的宵小趁天子東狩胡作非為?是了是了,他這麼一來,旁人縱有此心也必不敢輕舉妄動,故此皇眷與群臣能平安回京。哎呀呀,我等俱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啊!一時個個面有愧色,恨不得這會子就將懷中檄文燒了。
後娘娘皇子們回宮,大臣們回家,京中暫回復如常。除了天子不知身在何處,御林軍大都出了京,李國培的人馬非但沒離京半步、甚至接管了四面城門。
林海蘇錚聽探事的下人回明宮門之事,齊齊以為自己錯怪了李國培,萬分愧疚。蘇錚便欲回家。葛樵心眼子多,只覺得此事不對勁,死活攔住了,非說自己得的是賈環的拜託,要等賈環的話才肯放他走。蘇錚不樂意了,撅起鬍子發了半日的脾氣半分無用,當即打發人往榮國府去喊賈環來。
賈環這會子也知道了,莫名的很。因如今智囊們大都往南邊去了,他遂立時寫了封長信將此事細細列出,又寫了封極簡單的軍報,動用王子騰留下的空白軍中急報的封子套入那假軍報,請了一位盤龍山好漢扮作京中派去嶺南報信的,懷裡明揣著軍報、軍靴的隔層將長信暗藏了,快馬送去台灣府報予那邊的人得知。送罷了信出去,也得知劉靄雲已回鏢局,賈環忙跳上馬趕去鏢局尋龔三亦劉靄雲等人商議去了。
正文 第172章
卻說賈環匆忙趕到太平鏢局,與龔三亦一道細問劉靄雲此行經過。
劉靄雲乃道:“此事頗有幾分奇怪。起初李將軍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又小心奉承著大皇子。我瞧大皇子有幾分飄若浮雲。誰知次日便有些不同了。雖仍是奉承大皇子,卻不見頭一日的諂媚。且頭一日他瞧著二皇子有幾分殺意,次日也不見了。”
賈環想了想,問道:“他瞧二皇子有幾分殺意,是明目張胆的麼?”
劉靄雲道:“是。”
賈環道:“他們還在山上的……”
劉靄雲擺擺手:“三爺,小人還有要緊的話沒說完。”
賈環忙做了個手勢請他先說。
“依著我一個戲子來看,他從前至後都在演戲。”
龔三亦與賈環對視了一眼,龔三亦道:“還請說明白些。”
劉靄雲道:“我是個戲子,故此比旁人愈發能瞧出可有人在唱戲。方才說的那些,不論趾高氣昂還是瞧二皇子的殺意,都在唱戲。只是唱的不甚好、哄不過我的眼去罷了。卻不知能哄過多少眼睛去。”
賈環點點頭,接著前頭道:“他們還在山上的時候,我扮作你的票友到處亂轉,曾聽他的親兵說,‘將軍道,太子既然沒立,那就誰都可以,憑什麼就是老二的?’既然劉大家說他在唱戲,唱戲唱全套,怕是誠心唱給我瞧的。”
龔三亦皺眉道:“李國培是一員斗將,陣前強悍,只是沒多大領兵之才,曾救過老聖人的駕,極得老東西信任。他雖官位低些,實則這些年他皆與兩任南安郡王在一處呆著。二位南安王爺皆非斗將。他明面上是王爺下屬,實則行監督之事。早年性情魯莽、為人貪婪,吃過幾回虧後學乖了許多。我瞧著大皇子沒膽色拉攏他——河北離京中太近,漫說他沒那個膽子,早些年聖人自己都沒那個膽子。恐怕大皇子這回是被人冤枉的。”
賈環拍掌笑道:“那就是了!他既曾魯莽貪婪,裝做為權勢誘惑欲行擁立也說得過去。他並非大皇子的人,假意捧著大皇子給人瞧,實則硬生生的栽贓大皇子私交大將,大皇子自己還不曾覺察。”
龔三亦道:“也對。大皇子有幾分飄然,乃是驚喜過望,他自己都沒料到李國培會幫著自己。”
劉靄雲問:“卻不知道他為何忽然改唱另一齣戲?改得頗為突兀,不只我瞧得出來,依我看,馮紫英大人也瞧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