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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太后道:“還有一個慧濟寺的胖和尚鑒如,與他是一夥的。”
“一道畫影圖形!讓他二人無處可藏!”陳瑞文猛吸了口氣,半晌才說,“只怕他們逃去外洋。”
沈太后思忖道:“那庫房裡頭除去白銀,還有些先王爺從京中帶出來的古玩字畫。他們須得將這些東西折現,白銀換做銀票子,方好攜帶。我若是他們,當往京城或是平安州銷贓。那些東西頗不少,不容易銷乾淨。再說,都大半年了咱們全然不察,他們膽子也必會肥些。”乃苦笑道,“若當真已逃去外洋,咱們只怕毫無法子了。”陳瑞文重捶案頭,嗐聲長嘆。
話分兩頭。這日,陳國郊外鑒如楊安等人所住的莊子外來了個太監,乃陳王身邊要緊之人。他替陳王送來張請柬,說是有個家宴想請他弟弟晚上過去相會。郭太監詫然。陳王與聖人雖為同父兄弟,彼此疏如陌路。好端端的,陳王請聖人赴宴作甚?遂回去尋鑒如楊安商議。
楊安一聽便笑:“公公想多了。可能是陳王的兒子過生日?或是陳王一時高興、想起早年宮中趣事?還不許人家兄弟親香親香麼?”
郭太監擺手:“楊將軍不知道。天家兄弟連一個娘所生都不怎麼親香,何況不是一個娘生的,歲數還差了那麼多。這些年壓根不曾往來,咱們來陳國多日也不見陳王待聖人有何不同。”
“如此冷漠?”楊安咂舌,“親兄弟啊!”
郭太監哼道:“太上皇之子就沒有親的,都是不同妃嬪所養。”
楊安摸著下巴:“委實有些古怪。要不就不要去了吧,就說聖人身子不爽利。我穿夜行衣潛入陳王府探探。”
鑒如想了會子:“還是貧僧去吧。”
楊安無所謂:“也行。大師功夫比我高些。”
鑒如遂喬裝打扮了一番,還未走出莊子大門便察覺出外頭藏著不少人,立時撤了回去。楊安聽說了,跳上圍牆邊的大榆樹張望片刻,跑回郭太監屋裡急道:“咱們莊子讓包圍了,瞧這意思人手不少,正規軍。”
郭太監大驚:“陳王派兵包圍莊子?”
楊安點頭:“都帶著火器,在日頭下有反光。這事兒不好辦,咱們的火。槍都送去換貨了。”
郭太監急了:“怎麼好端端的如此?莫非有什麼誤會?”
鑒如面上殺氣驟起:“貧僧非要出去,看誰敢攔著貧僧。”
楊安擺手:“大師武藝再高也不是火。槍的對手。他既說今晚請聖人赴宴,顯見是要將聖人撈出去了。今晚之前當不會動手。”乃思忖片刻,“當務之急是查明白陳王為何忽然變臉。”
鑒如站起來道:“貧僧去陳王府走走。”
楊安想了想:“大師是莊子裡武藝最好的,留著保護聖人。我去見見相好的。她們當我是個外地來的商人。青樓消息最靈通不過,那些狐狸精鼻子比狗靈光。”
郭太監點頭:“很是。大師,讓楊將軍先去。”
楊安遂換上那身海棠紅的錦袍,大搖大擺出了莊子大門,跳上馬揚長而去。沒人攔阻他,也沒人跟蹤他。到城中買了兩樣首飾,上青樓送給相好的粉頭,二人說了半日的話、約好今晚再來。楊安又騎馬回去了。
黑著臉進了莊子,楊安直奔郭太監屋子。他二人一直在猜度原委、商議對策,見楊安進來都問:“楊將軍,可查出端倪來了?”
楊安上一眼下一眼瞧了他倆半日,瞧得他二人心裡有些發毛,方抱拳道:“末將失禮。敢問二位,當真是受先吳王派遣出來送血書的麼?”
二人互視一眼。鑒如道:“楊將軍此言何意?”
楊安冷笑一聲,從懷內取出一張疊著的紙來,丟到他二人跟前:“這是我從陳州城裡揭下來的。聽說昨日貼滿了大街小巷,今兒都不見了。我找了許久方放找一張衙役漏掉的。”
二人打開一看,乃是一張海捕文書。上頭畫了兩個通緝犯的模樣,正是郭太監與鑒如和尚。這文書寫得明明白白:郭太監模仿先吳王字跡、偽造吳王金印欺哄吳國國庫看守,從庫中盜走了八千萬的白銀與許多古董字畫、稀世珍寶。眼下可能在各處銷贓,請諸國相助緝拿。但有線索,吳國必有重賞云云。
鑒如和尚暴跳而起:“胡言亂語、含血噴人!”
楊安面色無波:“二位看清楚些,這文書乃吳國所發,直送到陳州衙門,衙役們貼出去。些許小事,陳王起初當並不知情。後來也不知是誰在大街上看見了,報入王府。陳王恐怕二位察覺,方命人揭掉的。”
郭太監急道:“這些錢本是先帝留給太皇太后的,何時變成吳王的了?”
楊安一愣:“太皇太后?”
鑒如忙說:“你在京城不是看到過?”也顧不得旁的,推郭太監,“那地址呢?”
郭太監“啊呀”一聲,轉身從枕頭套子裡翻出一張紙來遞給楊安。“這是依著先帝啞謎在御景亭匾額後頭尋到的。”
楊安一看,果然是當日那張薄紙,上頭寫了一個京中城東的地址,並一句話。“庫房鑰匙藏於龍爪槐根底下。”遂面色遲疑。鑒如嘆道:“先帝恐怕太上皇待太皇太后不好,特給她留了筆錢財。上回進京,太皇太后看了我們王爺的書信,下旨讓我二人將這個取出,輔佐聖人掃除奸佞、光復社稷。”
郭太監懇切道:“雖還不知道吳國那頭有什麼誤會,楊將軍當日是在場的。你不是還想看麼?”
楊安不覺點頭:“對,你們原本窮得要死,住在京城城北貧民窟。”
“可不是!”鑒如拍手道,“將軍最明白不過。”
楊安看看手裡又看看案頭,遲疑再三,終於道:“還是您二位這個可信。”
他二人驟然鬆了口氣。鑒如怒道:“陳瑞文究竟弄的什麼!”遂與郭太監兩個一道罵了起來。
楊安在旁默然瞧著,心想:這兩位忠心有餘,能力不足。吳王把左右國家生死之事交給他們倆,怎麼可能辦得成事……乃舉起右手道:“大師,郭公公,我有兩個想法。”
二人登時止了罵:“將軍請講。”
楊安指著海捕文書道:“我想著,此事有兩種可能。一是吳國某位大員,譬如你們方才罵的陳大人,盜取了吳國國庫,發此文書陷害二位頂缸。二是此文書與吳國不相干,乃陳王偽造。為了尋個由頭滅掉咱們。”
鑒如道:“咱們是替天下辦事,他滅掉咱們作甚?”
楊安瞧了他二人一眼,問道:“先吳王信中所言,可有哪位王爺信了?”二人默然。顯見每位都沒信。楊安哂笑道,“沒人肯信。陳王自己也並不相信。先頭幾個月他假扮幫忙,不過是想瞧瞧咱們能弄出什麼動靜來。等了這麼久,從夏到冬,過幾天就是臘月了,沒見咱們有多大本事。人家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