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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堂兄,陳瑞綺趕忙拍馬回家將那事兒與姚佳箴商議。姚佳箴初出後院,全然不知如何處置這些事,頓時慌了:“這可如何是好!”
“什麼如何是好。”陳瑞綺嘴角一抿,“不就是打官司?還能欺哄過誰去不成?攝政王又不打仁主名號,御史大人但凡有掛冠的,缺兒便不再補上。”
姚佳箴搖頭道:“怕是有人藉機生事……”
話音未落,一個丫鬟進來回道:“奶奶,秦東家來了。”
姚佳箴大喜:“主心骨來了!”忙攜了陳瑞綺迎出去。
次日晚上,徐府大奶奶在菩薩跟前念完了經,木然獨自爬起來。忽聽有個女聲幽然一嘆:“連個丫鬟都沒有。”
徐大奶奶喊道:“誰!”四面張望尋不著人影。
“你不用管我是誰,我也不想讓你知道。”那女子道,“大奶奶如願意回答我一個問題,我管保你過幾個月便能出了這門子。”徐大奶奶又驚又懼,轉圈兒張望。那人不耐煩道,“說了你看不著我。橫豎我是人不是鬼神。你只說這生意做不做吧。”
徐大奶奶又轉了半日,實在不知說話之人在哪兒。一咬牙:“做!”
“嗯。還算明智。”女子道,“你們府上三奶奶性子溫和、為人大度、不搶不爭,你與二奶奶為何總尋她的不是。”
徐大奶奶怔了怔:“你是攝政王妃的人麼?”女子哼了一聲。徐大奶奶頓時跪下哭道,“我若知道她有這麼硬的仗腰杆子,哪裡敢惹她……”
女子咳嗽兩下:“你只說緣故。”
徐大奶奶拿帕子拭淚道:“她剛進門那陣子都還好。過了小半年,太太有回同崔媽媽說,家裡四個姑娘三個媳婦,唯有老三家的模樣最好,正經是個美人坯子。過會子又說,也唯有她了,其餘的連二丫頭在內都不過平平——我們府里二姑娘前年出閣子,模樣兒甚是出挑。崔媽媽將此事說了出來,我與二奶奶心裡皆不大自在,想挑些她的不是。偏挑了這兩三年委實挑不出來,遂愈發憋悶。”
“原來如此。”女子道,“多謝大奶奶。你放心,用不了多久你自然能出去了。”
“多謝姑娘!”
數日後,新一期《燕京周報》頭版,白紙黑字印著大標題:翰林徐仲棠三子徐慈之妻姚佳箴打官司與丈夫和離。後頭的便是整整兩版的文章細述經過。
徐太太挑起兩個大兒媳對小兒媳不痛快,徐慈的通房先於奶奶產子,大奶奶與通房合謀誣陷三奶奶偷人,徐太太抓姦成鬧劇後之懲治,三奶奶看出府里入不敷出反倒被奪了管家權,徐家打三奶奶陪嫁莊子的主意、不成後斷了她院中衣食。最末一大篇子寫的是有貴人想嫁妹子給徐慈,他便托他母親出面逼妻做妾,還將三奶奶連同下人一道軟禁在院中。
條理清晰、詞藻平實、沒人看不懂。
正文 第803章
《燕京周報》上的文章一出, 立時在京中掀起軒然大波, 從官到民皆津津樂道。拿賈琮的話說, 這故事集合了豪門、美女、婆媳、妻妾、構陷、強權等諸多熱點元素, 可以編四十集狗血連續劇。擱在後世, 輿論必然是一邊倒。網絡媒體上眾吃瓜群眾飽含義憤的幫徐三奶奶痛斥丈夫婆家,再捋胳膊挽袖子幫著出謀劃策如何修理那無良的一家子, 數日後這事兒就過去了。偏這會子正是燕國社會轉型期,許多人不覺帶入自己。
士林、老派人物皆主張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夫為妻綱、家醜不可外揚,新近崛起的以議事堂那群年輕人為代表,主張物不平則鳴、忍無可忍無須再忍。雙方對峙起來互不相讓, 愈演愈烈好不熱鬧。下一期《燕京周報》乾脆就此事添了個加刊,整整十版, 雙方觀點的文章各登一半讓他們打擂台。報紙眨眼銷售一空不算, 連去街頭看報欄都得排隊。
賈蘭掌管著榮國府多數產業,少不得使出渾身力氣幫姚佳箴控制輿論。偏他的說書先生在這家茶樓說,對麵茶樓也有位說書先生為徐家辯駁。賈蘭的人一查,對面那說書先生竟是賈環請的, 大驚大疑, 登時丟下手邊事物趕往賢國府。偏賈環兩口子都上學校去了, 反倒讓賈政逮個正著、嘮叨了大半日, 直等到賈環辦完事回來將他救出。
叔侄倆遂往花園子走走。那園子便是早先寧國府的會芳園,賈環懶得改名。閒步了一陣子,賈蘭問起請說書先生之事。賈環笑道:“查得到快。”
“環三叔做什麼呢?”賈蘭道,“還有報紙上的文章。引經據典那些自然是大儒們手筆, 有好幾篇街頭閒話的調子、是個人都能看懂,只怕是三叔做的。”
“不錯,都是我做的。”賈環道,“不然,這事兒最多議論個七八日便得完,很快有新談資出來。唯有勢均力敵方能引來更多瞧熱鬧的。”
賈蘭皺眉:“這個本為私事,為何要鬧起來。”
“當日徐慈從齊國府回去,向他母親證實了琮哥媳婦齊國府長房嫡女的身份,那徐太太登時如霜打的茄子似的。你說這是什麼緣故?”
賈蘭納罕道:“她不怕攝政王妃、倒怕齊國府嫡女?”
賈環點頭:“因為她上歲數了。連中年人都不容易改變思想,何況老年人。徐太太打小受傳統教育、根深蒂固。而後又嫁入侍郎府上,丈夫還成了翰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人嘛,都巴不得規則於自己有利。徐太太認定士農工商商居其末,商家女子縱然做了攝政王妃也是卑微之人,打心眼裡瞧不起這個身份,方敢去琮哥媳婦跟前張牙舞爪。”乃頓了頓,“燕國與台灣府截然不同。台灣府是個全新的地域,一百個百姓裡頭有九十個是移民,且全島沒幾個念過書,琮兒和璉二哥哥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燕國顯見不是一回事,徐太太這等人極多。他們堅守自己的價值觀,死活不肯承認世界已變。”
“琮三叔之策不是不搭理他們麼?”
“原本預備冷處理的。這回算是天賜良機。”賈環道,“他們是燕國各家各戶的長輩。管不了軍隊、管不了政事堂,卻多半能管自家兒孫。故此,姚女士此事若無聲過去也就罷了。既是徐家要鬧起來,後頭平息便由不得他們。鬧就鬧個大的。直鬧到各家王爺都來留意此事、鬧到農夫乞丐皆知、鬧到老先生們以筆做刀使盡力氣。最末他們輸了,便猶如打了敗仗。許多明事理的老人便會知道,這些事他們已管不了了。總有些會灰了心、懶得再管,年輕人做事便少些阻力。”
半晌,賈蘭吐了口氣:“只是如此一來,便是將她放在火上烤。”
賈環瞧了他一眼:“烤什麼?她是個做技術的,靠手藝吃飯。那些事鬧不到她頭上,當秦可卿是吃乾飯的麼。”賈蘭依然皺眉。賈環立著等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長嘆道,“蘭兒,去相個媳婦吧。”賈蘭一驚。賈環搖頭,“琮哥兒說,你的性子加上她的處境,是沒有出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