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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春道:“然後呢?諸位王爺會繳械投降、引頸就戮麼?還是你以為太上皇一出,天下兵馬會立時歸順?天下兵馬已經被各路王爺收服了不說;在收服之前,天下兵馬的統帥多半在太上皇的案頭已經羅列了許多罪名,他們自己豈能不知。”
建安公主道:“還有天下百姓。百姓終究是忠心、顧大局的。”
惜春奇道:“這麼奇怪的念頭是誰告訴你的?公主以為天下百姓會丟下妻兒老小衣食家業,為了沒見過面卻收過稅的太上皇,赤手空拳的去跟槍明甲亮的天下兵馬打仗?說到忠心,小女提醒廬王一件事。天下百姓沒幾個念過書的,對誰當皇帝未必看的重。若一個稅重一個稅輕,他們必然擁戴那個稅輕的。”乃指著擱在一旁還沒吃完的馬鈴薯說,“他們保不齊會忠心於此物——民以食為天。廬王若是連鹽課都免了,他們還會愈發忠心。倘或有一日外人想攻打廬州,因恐怕旁的王爺收稅愈重,他們會拼命替廬王抵抗的。人麼,皆是為了保護自己才肯下大力氣。”
建安公主見她說著說著又說到賣方子上了,笑道:“四姑娘果然是來賣東西的。”
惜春道:“且不論是不是賣東西的,公主只聽我的話可有理。”
建安公主嘆道:“委實有理。”
惜春道:“還望廬王不要做些青天白日夢,實實在在治理一方的好。”
建安公主又嘆一聲:“受教了。”她忽然笑道,“這些理兒我知道些,只說不出來。”
惜春愣了片刻,道:“該不會公主是想借我之口拿去說服令外祖的?”
建安公主站起來向她盈盈萬福:“借用了。”
惜春笑道:“好個小丫頭!當真不俗。”
建安公主又問:“四姑娘來賣的這兩個方子皆是要緊之物,怎麼不是男丁出來呢?”
惜春道:“我自己想出來走走。難得離京無人管束,看看天下之大也可長長見識。”
建安公主嘆道:“賈赦大人竟許了,委實難得。”
惜春輕輕一笑,不再多言,起身告辭。建安公主先命人將那盛著馬鈴薯塊的汝窯盤子並那包著鹽的紙包拿去給她弟弟並外祖舅父嘗嘗,又親送了賈惜春至府門,勞勞擺手。
到了馬車跟前沒見著人,惜春撩開帘子一瞧,吳攸正坐在裡頭打盹兒呢,便捶了他一下:“喂!馬夫!你家小姐回來了!”
“嗯?”吳攸揉了揉眼,“這麼快啊。”
惜春推他埋怨道:“你倒是睡的安生,也不怕我被他們當奸商拿了。快出去趕車!”
吳攸哼道:“那個公主對著你恭恭敬敬的,吃冰冷的馬鈴薯也吃的香甜,都快把你當女諸葛供著了,哪兒會拿你。”言罷站起來爬到前頭,揚起馬鞭來喊了一聲“呦~~”
惜春怔了怔,坐在車裡掩口笑了起來。車軲轆輕輕轉動,馬車顛簸著走了。
三日後,建安公主與廬王的舅父曾櫝親來惜春吳攸所住的客棧議事。他二人前些日子才將這兩個方子賣給了吳王,如今又賣了一回。
待生意做完,銀票到了手,他二人預備離開廬州往下一處去。廬王忽親臨客棧,繃著小臉兒向惜春作了一個揖:“聽姐姐說,四姑娘乃是奇女子。小王前日接到九皇叔來信,讓諸王或派人或親往京中議政,商議科舉、治河等事。小王年幼,欲向四姑娘請教。”
惜春看他不過是個孩子,乃道:“廬王有心讓人刮目相看麼?”
廬王點點頭,昂起小臉兒:“我年紀雖小,志向並不小。”
惜春道:“你才六歲,就讓那麼多皇叔皇兄刮目相看,廬州又小。他們不趁現在滅了你,難道還等你長大了愈發有本事了再動手?”
廬王怔住了,扭頭看立在他身旁的舅父曾櫝。
曾櫝訝然,立時向賈惜春一躬到地:“多謝姑娘提醒!如今咱們藏拙才是正理。”
惜春點頭道:“若是廬王高興,人云亦云亦可。對付好說服的人,何苦來去動刀兵?”
因閒話了幾句,曾櫝趁惜春心情頗好,問道:“不知榮國府如今看好哪家王爺?”
惜春道:“早呢,諸侯皆將將安定封土,有些甚至還未曾安定。這會子哪裡看得出好賴來?少說十年。”
曾櫝聽得“諸侯”二字,面上霎時閃過一絲陰鬱,又閃過一絲歡喜,並連連點頭。
一時他二人告辭,惜春命她的吳管家相送。到了客棧門口,曾櫝偷偷塞給吳管家一錠銀子,悄聲問:“你們家姑娘可有人家了沒有?”
吳管家先接了那銀子藏進袖子裡,才低聲說:“有了。”
曾櫝眉頭一皺,低聲問:“哪戶人家?”
吳管家道:“這個恕小人不能說。橫豎模樣兒極好,本事也有,最難得的是他不嫌棄四姑娘潑辣。”
曾櫝道:“你們四姑娘何嘗潑辣了?”
吳管家拉了他的袖子,兩個手指頭在嘴巴前頭擺了擺:“在旁人跟前自然要守禮的,外人沒了立時現原形。可了不得,我們老爺也惹不起她!”
曾櫝扭頭往裡頭瞧了幾眼,將信將疑,嘀咕道:“瞧著實在不像。”
廬王在旁湊了個小腦袋過來低聲道:“昨晚上舅母跟我說,京裡頭有人傳這位四姑娘是個潑婦。”
曾櫝遲疑了片刻,又回頭向客棧裡頭張望幾眼,嘆道:“罷了。”乃領著他外甥去了。
吳管家揣著銀子哼著小調回去復命。
正文 第208章
話說賈琮不管不顧,仗著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自信,非要將京中的生意交給朱桐,他自己拍拍屁股跑了。賈環不甚放心,跑去向秦可卿低聲說:“柳二嫂子,此人可還算不上咱們的人呢。”
秦可卿笑道:“我自有分寸,只讓他管些日常事物也無礙。”
柳湘蓮也在旁拽了拽她的胳膊低語:“我只恐那個朱先生骨子裡是個呆儒,來日將咱們這一套法子學了去傳給白令恩。”
秦可卿道:“會從一堆正經書裡頭挑出牛頓先生大作去讀的,必不是個因循守舊之人。再有,我看琮兒也有心傳些東西給旁人。劉靄雲那裡已經學得差不多了。”
賈環道:“劉大哥都認識這麼多年了,彼此熟絡放心。再說,薛家與咱們家是一條線上的。”
秦可卿端起茶來抿了一口:“這叫上下游。薛家是咱們家與北靜王爺的上游貨源和下游代理分銷商,白家是物流港口。白家若能提升效率,對咱們家、薛家皆有好處。你看琮兒並沒有給水溶透露一絲一毫呢?依我看琮兒這一招很好。朱桐最終肯留在咱們家,咱們得一個極好的人才;他若要回白家去,將咱們的管理模式帶去白家,整合上下游管理方式,也很好。若是白令恩不肯大用他,他必然受不了那頭的憋屈,早晚跑回來。若肯用他,他在白家的管理上必是最先進的一個,必能握著大權,而朱桐自己必是欠了我們一個人情的,與咱們也有大大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