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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澄笑道:“先生也太小心了些。在外人跟前裝模作樣我還是知道的。”
女先生連連搖頭,嘆道:“你年紀小不知事。罷了。”遂開始教琴。
過了幾日,蘇澄又聽見她在彈那首曲子,不由得好奇了。一面乖乖焚香洗手學琴,一面拿話試探這女先生。
待後日賈環來看蘇錚,蘇澄便打發了個小丫頭偷偷將他請到水榭裡頭。賈環一進水榭,見她鬼鬼祟祟的,笑問:“做什麼呢?”
蘇澄咕嚕嚕轉著大眼睛,湊到他跟前悄悄的說:“師叔,幫我查個事兒好麼?”
“何事?”
蘇澄便將她教琴先生所為說了,又道:“我瞧她模樣有些怪異,憂心忡忡的,仿佛極看重那個作曲兒的。”
賈環聞聽便皺起眉頭:“那曲子你聽了好幾年?”
“嗯。”蘇澄伸出四個手指頭,“四年了,隔幾個月便能聽到一回。雖時常聽不完整,曲子倒是極好的。”
賈環雖沒看過後世的電影小說,自小聽賈琮說過數不清的故事,也聽過他的“泡妞**總結篇”,心裡登時鳴起警鐘來。遂點頭道:“我知道了,這就使人查去。”
蘇澄嘻嘻笑道:“謝謝師叔!師叔最好了!萬不可讓我祖父知道——”
賈環笑擠擠眼:“那還用說?”乃又道,“你自己先猜猜,作曲的是個什麼人?”
蘇澄撇嘴道:“男人。”
賈環一激靈:“嗯?”
蘇澄賊兮兮的道:“要不我怎麼叮囑你萬萬不可讓祖父知道了?我這個先生舌頭不短的。才來了沒多久,卻說過好多回外頭的閒事給我聽。”她乃笑道,“還跟我說了半日元宵燈會如何如何熱鬧,我假意羨慕不已,沒讓她察覺我也去了。”
賈環笑伸出大拇指來:“乾的漂亮!”
“還說什麼朱雀大街有家鋪子開張,舞獅舞龍踩高蹺哎呦呦好熱鬧!我也沒告訴她我就在樓上瞧著!”蘇澄拍手道,“她還說了半日那鋪子裡頭的海貨有趣,並不知道那鋪子是我師叔家開的,我先撿喜歡的挑回家了。”
賈環也拍手道:“澄兒最機靈懂事。你若直說了,她必覺無趣。”心中愈發警覺起來,又暗自慶幸琮兒說的對,女孩兒務必要富養著,才不會被人幾句話拐了去。
蘇澄得意了會子又道:“且說那個作曲兒的。若是個不得出門的大家小姐,依著她的性子必然會告訴我的,她前兒還說了理國公府上那三個待嫁的姑娘又在預備榜下捉婿呢。可見不是個小姐。顯見也不是粉頭了。若是宮妃,四年前我便聽過那曲子,那會子京中還沒亂過,沒有宮中女子能溜出來。琮師叔曾說過,一件謎題,排除了其餘可能之後剩下的那個必是真相。既然不是女的,只能是男的了。”
賈環乾脆利落的豎起兩隻大拇指:“我們家澄兒最聰明!簡直是個女包公。”
蘇澄撅嘴道:“才不要!包公那麼黑。”又道,“故此我猜,會不會是她的相好,出了什麼事故,暫見不著了?”
賈環點點頭:“有可能。既這麼著,我去查查。”
蘇澄笑起兩彎月牙兒來:“謝謝師叔!”
賈環忍不住撫了撫她的腦袋:“求人的時候就這麼乖。”乃又說,“那曲兒你哼一遍我聽。”
蘇澄“嗯”了一聲,便哼了一遍那曲兒。她一壁哼著,賈琮越聽臉色越古怪。末了,咬牙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蘇澄滿面疑惑:“師叔聽過麼?”
賈環冷笑道:“這‘作曲子’的人,大約是我們找了好些年的一個人。你莫要驚動那個女先生。”蘇澄眼睛愈發睜大了些。
賈環不禁背著胳膊在水榭裡頭走了幾圈,越想越不對,轉身叮囑道:“澄兒,你只記得,切莫再打探那曲子。”
蘇澄趕緊搖頭:“我不曾打探過。那曲子雖好,我聽過那麼多好曲子呢,也不差那一首。”
賈環輕嘆一聲:“那不是你這個年歲小女孩聽的。曲名叫做流光飛舞,真正作曲兒的那位先生姓黃名霑,是嶺南廣州人,斷乎不會是你那個教琴的先生能認識的。”又擺了擺手,“罷了,你也該回院子去了。”轉身要走。
蘇澄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哪有把話說一半不說齊全的!您老這麼說我愈發好奇了不是?”
賈環瞪了她一眼:“你說你這先生不過二十五六歲,京城人氏,從不曾出京一步。那黃先生已去世二十多年不說,乃是位世外高人,從未離過嶺南。這兩個人如何認識的?再說,此曲雖聽過的人少,也悄然傳了數十年,我六七歲時便聽琮兒唱過,她竟說沒人聽過,顯見並不知實情。”
蘇澄聞言思忖片刻,道:“或是她以為我沒聽過。綠林中的曲子我上哪兒聽去?”雙眼頓時發光,“這麼說,她是個女賊?”
賈環道:“保不齊。也或許是認識了一個南邊來的綠林之人,欺負她沒聽過這曲子,假說是自己所作起鬨她的。”乃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蘇澄瞥了他一眼:“師叔還有話沒告訴我。”
賈環想了想,道:“罷了,女孩兒不可當傻子養,有些事也該知道一二。實話告訴你,將這曲子當做是自己所做的,還有旁人。”
原來,四年前羅泰娘抱怨時興的曲子不新鮮,賈琮便抄了後世黃霑先生大作《流光飛舞》給她,只說是嶺南那頭一位綠林老前輩所作,世人必沒聽過。羅泰娘見之大喜,交予怡紅院中一位琴娘。那琴娘素來扮作才高八斗清高遺世的模樣,京中少年愛慕她的極多。那琴娘因與羅泰娘商議,只說那曲子是她自己做的。羅泰娘想著,嶺南天高地遠的,那黃老先生又過世多年……不過哄幾個不知世事的紈絝罷了,便應了。一日,有個紈絝在家中吃酒,請那琴娘去助興,她便抱了琴過去,臨走向羅泰娘說了今兒且奏那流光飛舞試試。不想回來的路上驚了馬,琴娘從車中摔出來跌死了。此女乃是怡紅院的一塊招牌,羅泰娘自然要細查她是怎麼死的,果然在她馬脖子下頭搜出了一個傷口,顯見是飛鏢所致。
蘇澄拍欄道:“那琴娘是被人害死的!那人以為曲子當真是她做的,害死她奪她的曲子!”她興致盎然道,“她必說從沒彈給旁人聽過、這位爺們你乃是頭一個聽的云云。她也不會給人寫譜子,聽的裡頭有人能過耳不忘!”
“我們當年皆沒想到曲子上頭去,”賈環嘆道,“以為是旁的花樓想尋怡紅院的麻煩。也查了那個紈絝子弟沒查出什麼來。因此女之死,這曲子後來也沒給旁人奏過或是唱過了。如此看來,那當年查那個紈絝沒查對方向,或是沒查清楚。”抬頭看蘇澄眼中直冒精光,瞪著她道,“我自會去查,不許你瞎參合,聽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