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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媳婦愈發茫然,只管搖頭,一句話不說。
賈琮道:“你太鎮定了些。自然,這不是破綻,只是令我起了疑心。細看你恐懼不達眼底,卻有一股悲戚。拿你兒子一嚇唬你,恐懼便來了。”
那媳婦使勁兒搖頭:“奴全然聽不明白。”
賈琮扭頭向高芒道:“回頭你們哄她兒子,只說他父母被一個叫劉登喜的人陷害,這人恐他們說出實情,殺了他父母滅口。這個劉登喜的模樣麼,是個沒鬍子的老頭,大概這麼高……”
他話還沒說完,那媳婦驚喊:“不可!”
賈琮齜牙一笑道:“你猜,若是劉登喜找你兒子打探消息卻被他下手刺殺,你覺得會如何?”
那媳婦頓時面如死灰。半日才道:“賈先生是如何疑心到我頭上來的。”
賈琮向高芒擠擠眼,轉回頭來道:“你長得太漂亮了,聽說又極其賢良能幹,而你娘家又頗富裕。我想不出來你當年為什麼不找一個更好的人家嫁。女人通常都往高處嫁,若是低嫁總有緣故。自然,緣故有許多種。只是眼下你丈夫的身份,最容易讓我在這上頭起疑心。”
那媳婦面上有幾分啼笑皆非,半日才說:“如此說來,我是遮掩不過去了。”
賈琮道:“嗯。再說,我們手裡捏著你兒子,溫太太還是配合些的好。我不明白,白家與高家俱不干太上皇的事,太上皇挑撥這兩家做什麼?或是劉公公挑撥這兩家做什麼。”
那媳婦道:“不是為了挑撥他們兩家。直至方才賈三爺說我‘引起高家與白家的誤會’,奴才確定白令恩千真萬確是義忠親王的人。”
賈琮一愣:“此事不是盡人皆知麼?”
那媳婦道:“白令儀盡人皆知。白令恩我們上頭一直疑心他,只一直沒實在證據。不然,哪裡能容他在嶺南那般張狂。”
賈琮“嗷”了一聲:“他該不會還給太上皇表過忠心吧!”
那媳婦哼道:“你當真以為香港之事朝廷不知道麼?聖人自己的私庫都從那兒走私海貨。”
“撲哧……”賈琮忍俊不禁,“有沒有搞錯!皇帝走私!直接開海市不好麼?”
那媳婦垂頭道:“先帝不肯。”
賈琮搖搖頭:“滑天下之大稽!”他忽然明白了什麼,一擊掌:“虎符!你們想查虎符!”
虎符是司徒硠貼身藏著的。想仿製出那麼多高仿的虎符來,沒有原物幾乎不可能。站在劉登喜的位置,若仿製虎符的是先義忠親王的人,那麼司徒硠最大的可能便是落到了義忠親王殘部手中。
因溫帳房是當年劉登喜有意留給義忠親王殘部的線索,若白令恩並非此中人物,那貨單子便白寫了,又可證實此人可信。保不齊還有旁的貨單子拋給了旁的疑似義忠親王殘部,只看哪只魚兒會咬餌。
賈琮又問:“怎麼你直到這會子才知道麼?白將軍派人來的時候你不知道?”
那媳婦笑道:“我們哪裡知道誰是他派來的?”
賈琮扯了扯嘴角:“合著你們根本不知道當日養著那小世子的是誰啊。”
那媳婦道:“奴不知道。”
賈琮扭頭看著高芒道:“看來隱瞞有隱瞞的好處。當日若非那老頭隱瞞了身份,他兒子大約也活不到能親手來查此事的時候。”又輕嘆一聲,“何苦來,一個七個月大的孩子。太上皇若肯給別人留點子退路,保不齊自己也能有退路。他事事做絕,別人又哪裡敢給他退路。”
後高芒便以此女為餌,釣出了她的上線,竟是高府的一位老管事。審問了半日,所幸他根本不知道當日賈琮、朱桐、高歷父子鬧什麼呢,也不知道朱桐是白令恩的人,這條消息還沒漏出去。賈琮不禁好笑:原來自家知道許多的事兒,旁人壓根不知道。倒是有幾分習慣的將自己知道的當成天下皆知了。
這回查出來的細作,凡會寫字的賈琮皆尋藉口一個個看了筆跡,皆不是那日寫紙捲兒的人。他也不能直愣愣的去向高歷打探,只得作罷。
此事既了,賈琮也該回京了。他再三拜託了御醫,回到院子去收拾東西,預備次日起身。
這日晚上,從迎春處嘮叨了半日回來,賈琮正欲睡覺去,忽然外頭有人輕輕打門。他開門一看,竟是那位趙先生,忙讓進屋裡。
趙先生先向他行了個禮,道:“多虧了賈三爺,不然我們大人壓根兒不會疑心那些人。”
賈琮道:“也沒什麼難得的。平安州離京師如此近,表叔又是一員驍將,底下還有這麼多將軍,沒有探子根本不可能。這一批拿了,還有下一批,不會少的。只不過新來的細作再想隨便得到表叔信任大約不容易了。”
趙先生嘆道:“豈止新來的,連我們這些老人他都有些不放心了。”
賈琮無辜的眨了眨眼:“不會吧。”
趙先生道:“那日你們與朱先生在書房說話兒,後來我問大人,他只說含含糊糊的說朱先生受命來查筆要緊帳目,並說了有太上皇的人隨意進府。直至近日徹底查完了,才告訴我實情。”
賈琮皺眉道:“他竟告訴你了麼?那是朱先生的私事,又與平安州、與高家無關,不當告訴人才是。”
趙先生怔了怔,道:“此事終究極要緊的。”
賈琮道:“罷了,求同存異吧。橫豎此事我覺得他就不該告訴不相干的人。故此,趙先生是覺得表叔恐怕是矯枉過正了?”
趙先生點了點頭。
賈琮道:“你們好生談談不就好了麼?他保不齊自己都沒察覺呢,你跟他說說心裡話。”
趙先生嘆道:“老夫忠心可昭日月,只是無用。”
賈琮想了想道:“那要不你二人一道出去玩會子。”
趙先生一愣。
賈琮道:“逛逛街、吃些街頭小點心,一道去花樓吃酒泡妞。別成日一個主公一個下屬的,多煩人。想讓他放心,就做他朋友嘛。”
趙先生奇道:“哪有這樣的!主是主、臣是臣。”
賈琮道:“不談感情也行。談錢。他給了你多少錢多少好處,為了這麼多好處你也不可能背叛他的不是?旁人哪裡給的了這麼多。”
趙先生頓時惱了:“老夫豈是為了好處跟著大人的。”
賈琮問道:“那你為了什麼?要麼為了錢、要麼為了情誼,總有個理由吧。”
趙先生道:“當日我為一落魄商賈,文不能中舉、武不能上陣,偏胸中有一片本事無處施展。承蒙大人提攜,視為心腹,為報大人知遇之恩,老夫願為大人殫精竭慮。”
賈琮道:“哦,這也是個好處,讓你施展本事。跟他說明白過麼。”
趙先生道:“大人自然明白的。”
賈琮翻了個白眼子:“趙先生,我跟你講個笑話可好。”他也不等人家回答,接著就說,“從前有小兩口子日子過得和和美美。這一日丈夫從外頭回來,滿臉的不高興。他媳婦小心翼翼的服侍,丈夫仍是不高興。不大說話,也不大吃東西。次日,媳婦衝著隔壁街坊大嬸子抹眼淚道,我男人不喜歡我了,他必是在外頭有了別的女人,見了我連個笑紋兒都沒有不說,連話也懶的跟我說了。他男人也跟一處幹活的兄弟說,昨日我在街口鬥蛐蛐兒,起先都贏了十五個銅錢的,後來再賭幾把竟倒輸了二十個銅錢!煩悶得我連飯都沒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