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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認什麼?”
“不認陳王是主子。”周小蘭道,“陳王不過是我舊主罷了,我不過是替他幫忙才護著他性命的。給他下藥,算不得罪。”
周大梅皺眉道:“不願便不願,區區小事莫非你便起要背主之意?”
周小蘭道:“嗯。區區小事,我便不幹了。”她嫣然道,“姐姐不知道。陳王出兵前我還去過別處,偷聽了許多話、偷看了許多事、長了許多見識。且我也知道下頭要做什麼了。”
“什麼?”
周小蘭忽然笑起來,笑得周大梅覺得有些晃眼。她眨了眨眼:“我要去兩個地方、將那兩處占下來,種一種我朝沒有的樹。那樹上會結稀罕新奇的果子,果子可以拿來做極好吃的茶。姐姐,那茶實在味道好。來日我做了國主,給你送好多好多來。”她猛然往後一躍,架住了周大梅的手,“何苦來,終究是嫡親的姐妹。姐姐若殺了我,白白丟了個妹子;若沒殺成我,我必殺了陳王出氣。”
“你!”周大梅氣結,“我知道你心高氣傲;我也不願意你進王爺後院。這些都好商量。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起背主之念!”
二人便在屋裡交上手。閃展騰挪高低上下的竄來竄去,偏不曾碰壞一件東西、亦不曾踢翻桌椅茶几。
打了好一會子周小蘭道:“姐姐放我走,算我欠陳王一個人情,來日還他,如何?”周大梅不答話,上前又攻了兩招。周小蘭笑道,“姐姐可知道我在東瀛同一位東瀛老人另學了一種毒。藥?”周大梅眉頭一動。她又道,“這會子已在陳王身上了。姐姐若放我走,明日我讓人送解藥來。若殺了我,他必死。若不殺我只困住我,他還是必死——不自由、毋寧死,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周大梅冷笑道:“我是誰?區區詐術能哄過我麼?”
周小蘭脆聲道:“不如姐姐試試?你在拿陳王的性命打賭。”
周大梅便愣了。許久才指著她說:“你出去一趟竟換了個人似的,莫非被什麼撞了?陳王終究是主子,主子豈能替你著想?那事怨不得他。”
“我知道。”周小蘭道,“我沒怨他。哪家的公子哥兒不是這樣?我只是不願意再跟著他罷了。兩回給他下毒皆是不得已而為之。”
周大梅臉色一黑:“你給他下了兩回毒?”
周小蘭道:“頭一回便是他非要去與馮唐硬撞,我明知凶多吉少,只得給他下劉伶散;第二回便是今兒早上。我想著姐姐大約不肯放我走,才給他下了那東瀛毒。藥,好拿他做人質脫身。姐姐不用猜了,是真的。不然,我既知道你的性子、又決意要走,何必來見你?豈不是找死麼?”
周大梅怔了半日,哀然搖了搖頭嘆道:“實在沒想到,你竟有背主的一日。”
周小蘭笑道:“這天下每日都在變化,哪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姐姐,來日我做了海外兩國之主,來接長公主去享福?”
周大梅定定的瞧著她,足足瞧了半盞茶的功夫,終於說:“你走吧。”
周小蘭道:“姐姐放心,明日一早我親送解藥來。”
周大梅揮手道:“我知道你沒給陳王下毒,走吧走吧,再不走我反悔了。”
周小蘭苦笑道:“真的下了。我毫無把握姐姐會放我走,為了以防萬一……”她乃縱身往窗外一躍,遠遠的拋下一句話,“姐姐放心,解藥我親送來~~”
周大梅身子動了動,終於還是沒追出去,後如泥雕木塑一般呆呆立著,一動不動。
次日一早,有個小叫花子來陳王府南角門,說是有封信捎給周護衛。周大梅接了一瞧,果然是她妹子的筆跡。“姐姐猜對了,我沒給陳王下什麼東瀛毒。藥,是我胡謅的。我知道姐姐不敢跟我賭。縱然猜出我在胡謅,你也不敢拿陳王的性命去賭。昨日小妹誠心把話說得頗為古怪、不似尋常心思語氣;姐姐恐怕我有難言之隱、不敢打草驚蛇,才放我走的。雖是小妹的不是,姐姐依然中了我虛張聲勢之計。舊年我在某處偷聽來的一句話,寫與姐姐看:野心如野草,有人管還罷了;但凡有一日沒人管,便長起來沒邊。明朝大將馬芳初為奴才、後趙明帝石勒曾為奴才,終究都留名青史。今小妹決意下南洋,來日或得成大器,來迎姐姐,可好?”
周大梅將那信反覆瞧了半日,低聲嘆道:“不好。”
正文 第329章
話說陳王業已回國,劉侗馮唐在東瀛心照不宣殺人越貨、搶奪銀礦。馮唐一早便盯上蝦夷島,搶先占了去。此處從漢唐至明末都屬天。朝所轄,後被東瀛趁亂吞走;因地方太小,本朝開國時不曾留意,故此並未奪回來。馮唐這回倒是名正言順,只說自己是來收復國土的。
劉侗並不知道那兒有金礦,只當他想要個幌子,便去別處了。偏馬氏不知何故漸漸沒什麼精神,人就如花枝子蔫了似的,愈發顯得柔弱無依。劉侗喊許多大夫來查看又並無不妥,她自己亦說無事、大約是水土不服,卻眼看著一日瘦似一日。劉侗萬分焦急,又極悔恨,當初不該帶了她來。此女在軍中早有許多兵士議論紛紛,有說啞巴不吉利的、有說女人不吉利的,更有說啞女不吉利的。劉侗下頭便有人勸說他送馬氏回國。劉侗猶豫再三,終於戀戀不捨遣了安心可靠之人送她回去。馬氏雖也捨不得劉侗,只得垂著千行珠淚走了。
回了魯國,馬氏在劉侗府中稍作修養,並不見好轉。她兄長馬管事來瞧了她好幾回,馬氏遂讓他幫著傳信給劉侗營中的心腹幕僚趙塗——此人受命留守魯國——朝他探聽陳王可曾遇上巫蠱。不多時趙塗有消息傳回來,陳王自東瀛昏迷,直至到了陳州城外不遠處才醒,如今已平安無恙,只是查不出昏迷的原委來。馬氏鬆了一口氣。因天氣漸暖,她也好了起來。
這一日馬管事使了兩個婆子去見劉侗之妻,說是想接馬氏回娘家逛逛。劉侗夫人極喜歡馬氏。劉侗寵愛別的女人她皆三天兩頭的挑刺兒尋不是,唯瞧馬氏順眼,從不約束於她,還同劉侗說起了個典故“我見猶憐”。她乃吩咐下頭的人好生服侍,橫豎爺們不在,無須早早回府,在娘家多住些日子散散心也好。
馬氏回到娘家,她兄長噓寒問暖自不必說,安排她在從前的閨房住下。乃打發了旁人出去,馬管事沉著臉道:“香珠,不是哥哥多事。你身為劉大人的女人,竟惦記陳王算怎麼回事?”馬氏一驚。馬管事頓了頓,接著說,“你哥哥做了多年的人伢子,又專門替劉大人搜羅女人多年,你那點子心思哪裡瞞得過我去?”馬氏臉色大變。他又說,“你我兄妹榮辱相干,哥哥不過是提醒你,千萬莫起不挨邊的心思。陳王與咱們風馬牛不相及,你與他連面都沒見過,究竟怎麼惦記上他的?莫不是著了什麼人的道?”馬氏連連搖頭。馬管事嘆了口氣,撤身走了幾步,立在門口默然片刻,忽添上幾句,“我知道劉大人歲數太大,你青春年少。故此你與小趙大人之事一直幫著你們。如今劉大人在東瀛,你們反倒愈發需得留神些。妒忌你的和妒忌他的都多了去了。”拿起腳來走了。馬氏在屋中忐忑不定,驚恐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