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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一愣:“這個孤王就記不得了。”
朱桐道:“稅金減少究竟是從何時開始、又是何時銳減的,時間點極為要緊。倘若劉豐一走便出事,只怕他是被逼走的。”
秦王與朱巍俱驚:“誰逼走他!”
“不知。”朱桐道,“然劉豐出身商賈,又不是秦國人,不買他帳的大有人在。”他輕嘆一聲,“這便是我起先不大願意在秦國為官的緣故。終究秦國不是魯國。世人都說劉侗將軍是個武夫,卻不知武人行事爽利不瞻前顧後。在魯國做事,執行度非常強。這一節,縱觀天下,旁人唯有賈琮得燕國之後能做到。”他想了想,“越國也不錯。”
朱巍有些糊塗:“什麼非常強?執行度是何物?”秦王也不解。
朱桐解釋道:“前幾年燕國要收王爺和士大夫的田稅,人人都說必收不著,偏他們愣是收了。後蜀國也想效仿,終究不成。然去年越國甄藏珠卻做成了。魯國本沒有多少地是免田稅的,故此犯不著仿效此策。若有必要,也能成。而秦國只怕做不成。這便是執行度。一項利君利民之策,時常會有損皇親國戚、土豪世族,這些人難免施展渾身解數攔阻。劉侗將軍本是武將,甄藏珠出身綠林,燕國林黛玉為女流,皆不給他們顏面,故此魯越燕三國執行度極強。”他看著朱巍道,“前陣子我告訴叔父,劉豐比我強、輸給他我服氣,便是因為這個。我能為魯相卻當不了秦相。因為在魯國做事比在秦國容易多了。王爺若不明白,不妨與晚生同去街頭走一走。”
秦王略猜度了幾分其意,道:“孤王本也預備著同朱先生一道逛街去。”
朱巍忙說:“王爺乃萬尊之子,豈能隨意白龍魚服。”
朱桐含笑道:“帶些護衛扮作家丁便好,旁人又不知道他是王爺。”
朱巍又勸了幾句,這二人皆不聽,偏他又不放心,遂決意自己也換下官袍同他們一道去。便打發人回去取常服。
朱桐道:“既是王爺有護衛,我們爺倆便不帶了。橫豎我們的比不上王爺的。”
秦王笑道:“二位愛卿放心,管保你們平安無事。”朱家叔侄聽見“二位愛卿”四個字,皆微微一笑。
不多時,有人進來回道:“老爺,取衣裳的回來了。”
朱巍才剛“嗯”了一個字,便聽外頭有人說:“朱大人,阿桐,我在府內無聊的緊,同你們一道逛逛去!”朱家爺倆面色一僵,互視了一眼。只見劉戍晃悠著走了進來,“朱大人今兒倒是得閒?不忙了麼?”
朱桐道:“大哥今兒不是答應兩個臭小子教他們打拳麼?”
劉戍嘆道:“我答應了管什麼用?你媳婦說他們功課沒做好,罰他們練字呢!那要是旁人我必跟他爭辯,偏那是我自己的妹子。”
朱桐忙沖他眨眨眼:“我們逛些墨齋書局,回頭大哥又得抱怨無趣。”
劉戍渾然未覺:“我只無聊罷了,橫豎書局裡也必有話本子可瞧……”他話未說完,朱桐又使了個眼色。這回使得太明顯,劉戍登時閉了口。半晌,茫然看了看他妹夫,“可是不方便我跟著去?”又看了看屋子。直至此時方留意到秦王,“這位小哥兒是?”朱桐一巴掌捂在額頭上。
秦王含笑道:“小子姓王,是來請教朱大人文章的。朱先生,這位官人是?”
朱桐道:“這是我大舅子,姓劉。”
劉戍大大咧咧朝秦王搖搖手:“王家小哥,你好。”
秦王道:“既是劉官人得閒,與咱們一道逛逛便好。”
劉戍看看朱桐看看朱巍,遲疑道:“要不……你們讀書人逛去吧,我自己逛逛。橫豎長安城就這麼大,不會走丟。”
秦王道:“還是一道去吧,大家彼此也好說說話。對吧朱大人、朱先生?”
朱巍有些為難,朱桐躊躇不語。劉戍嘴角一抽:“你們這麼為難,定是我不方便跟著去。我才不去呢。”
秦王忙說:“不為難,不過是說好了回頭吃晚飯我做東罷了。他二位恐怕我把劉官人當蹭飯的。”
劉戍拍手道:“原來如此!早說嘛!我做東不就行了?”
朱桐苦笑道:“罷了罷了,哪兒敢讓大舅哥做東。我做東便是。”
秦王立時笑道:“那說好,朱先生做東。我今兒便不掏錢了。”
劉戍慷慨拍胸口:“都莫要爭執了!你們三個書生能吃下多少東西?我做東我做東!”
“好!”秦王道,“劉官人真真爽利。今兒便你做東,改明兒我再請。”
“還是王小哥為人痛快!”劉戍大大方方拍了拍秦王的肩膀。秦王身子一抖,心中暗驚:這姓劉的好大力氣!劉侗乃一方豪強。此人既為劉侗的侄子,想必本事不小,不料竟落魄到投靠妹夫。若能收服了,不失為一員猛將。
朱家叔侄倆無奈,只得讓劉戍一道去。劉戍並不知道秦王身份,他二人又只得喊秦王“王公子”。倒是劉戍一口一個“王小哥”撇脫的很。
四人出了門,由朱桐領路。朱桐讓一個秦王護衛隨意說一條繁華街市,便領著人過去了。到了那兒一瞧,熙熙攘攘儘是人。一行人拴馬街頭,袖手而行。這街上什麼鋪子都有,眾人只隨意逛了逛。前頭有家布店,朱桐看了秦王一眼,率先走進去。秦王心中一動,立時跟著走。劉戍在後頭嘀咕:“又不是女人,逛什麼布店。”
夥計見來了幾個穿著光鮮亮麗的客人,滿臉堆笑迎上來問好。朱桐乃問他:“魚白布,多少錢一尺?”
夥計登時斂去笑意,依然答道:“四十三文。”
朱桐點頭。“粗藍布呢?”
“五十六文。”
朱桐道:“聽說京城的魚白布只得十七文一尺,怎麼長安要貴這麼多?”
夥計已撂下臉來:“客官,京城是京城,長安是長安。您若嫌貴,只管上京城買去!”
朱桐淡然一笑:“也罷。”他在鋪子裡張望一眼,指著一匹泥金緙絲料子道,“這個多少錢?”
夥計哂笑道:“客官買得起麼?就打聽這個。”
朱桐道:“買不起便不能打聽麼?萬一我買的起呢?縱然我買不起,難道我這幾位朋友都買不起?”
夥計懶洋洋道:“說給你聽也無妨。這是吳國江寧出的百壽圖,不依著尺賣,若要買便是一匹。這一匹,”他伸出左手一個巴掌和右手一根手指頭,“便是六百兩!”
朱桐點頭道:“一匹緙絲六百兩銀子,一匹魚白布一兩七錢二分。若在京城買魚白布,一匹只要六錢八分銀子。可對?”
夥計鼻子扭了扭:“客官算得好伶俐。我們這兒的沒錯,京城的誰管他。”
朱桐拱手:“多謝賜教。”轉身大搖大擺走了。秦王等人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跟著走。夥計在後頭說了一長串“窮鬼兒”、“沒錢進鋪子作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