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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有人低聲道:“奉榮國府二爺賈寶玉之命來見甄四姑娘。”
姑子驚得站了起來:“寶二爺?!”
“吱呀”一聲,大門開了,有個黑衣男子從外頭走進來朝她一抱拳:“拜見甄四姑娘。”
姑子忙念了聲佛,合十還禮:“貧尼出家多年,早已不是姑娘了。”
男子道:“遵命,師父。寶二爺十分……有幾分掛念師父,不知道師父過得可好。”
姑子又念佛:“不過這般罷了。”乃苦笑了下,“寶二爺怎麼好端端的想起我來了。”
男子道:“舊年年底我們府里有從金陵過去的掌柜報帳,鋪子就在這雞鳴寺左近。寶二爺因問起師父來。寶二爺道,當年他曾勸說師父往吳國新貴商賈府中做女教習,師父亦贊成,如今可是桃李滿天下了。那管事道,師父從不曾做過女教習,平素倒是結交貴人多些。寶二爺心下納罕,恐怕師父遇到了難處,命人略查一二。”
姑子眼圈兒不禁紅了:“多謝寶二爺掛心。貧尼並未遇上什麼難處。”
男子看著她道:“縱是沒有難處,卻有險處。”
“施主此言何意?”
男子道:“吳王宮中那位叫梅姬的甄氏,正在攛掇吳王修建吳宮,可是師父傳的話?”
姑子大驚,指著他道:“你說什麼?!”
男子道:“此事瞞不住人的,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左不過是知道的都裝不知道罷了。”姑子倒退兩步,跌坐在蒲團上。男子接著說,“在下便是奉寶二爺之命來向師父示警的。”乃頓了頓,“令尊大人想著,吳王若新修吳宮,他便跳出來與梅姬認親。梅姬又得寵,自然能在這趟差事裡頭撈到好處。殊不知他早落入旁人的套子裡頭了。日後只等著抄家滅門,師父也逃不脫一個菜市口砍頭。”
姑子嚇得朱顏失色,聲兒都打顫了:“這……求壯士指教……”
男子輕嘆一聲,道:“梅姬與甄家之關聯極好查的。王爺的姬妾平素無聊、愛逛個寺廟庵堂的本來尋常。雞鳴寺乃金陵名寺,梅姬愛來此亦尋常的緊。可她說師父“看著面善”。想是為了替日後忽然憶起自己的來歷做個引子?”
姑子點頭:“自打家中大難貧尼便沒再見過她,那會子她委實年幼;貧尼家接她回去養時貧尼已來了此處。”
男子道:“你們想著,女大十八變,你認不得她也尋常的緊;她年幼看見師父時、師父已不小了,她看師父眼熟說得過去。偏旁人不會這般做想。旁人只覺得你二人有貓膩,略查一查甄家便知道梅姬來歷了。”
姑子有幾分失措:“那……豈不是王爺也知道了?”
“不好說,他倒可能不知道。他以為梅姬是包家送來的,又得他喜歡,犯不著查去。”姑子一張俏臉愈發白了。男子又道,“包家自然也盼著吳王修建吳宮的。只是吳國也少不得有正直忠義之臣,皆不贊成此事。然而吳王自己是想修的。故此,這吳宮八成要修。緣故麼自然是王爺受了狐狸精挑唆。官恨民怨皆朝梅姬而去,將她批做妲己妹喜一流紅顏禍水。然而正經修吳宮時,甄家必能撈到點子好處,卻只得一點子罷了。”
姑子不禁問:“這是何故?”
“包家會將此事攬下來。甄家敢跟包家搶麼?黑鍋梅姬背、好處包家得。吳王老了,總有去的一日。來日世子登位,少不得徹查吳宮之案,將罪責悉數丟到梅姬與甄家頭上。修建吳宮時甄家得的好處便是罪證,也少不得要將梅姬和甄家滿門抄斬以平息官民之怨。甄家,就是包家當擋箭牌擱著的。師父雖早已出家,卻是梅姬與甄家聯絡之中人,算得上主犯了。多年後,上菜市口怎麼也少不得師父一份。”言及於此,姑子已面如金紙。男子抱拳道,“此事有死無生,故寶二爺命在下前來提醒師父。”
姑子怔了半日,喃喃道:“多謝寶二爺。只是……縱然貧尼這會子提醒我老子兄弟,他們也未必肯信。”
男子道:“寶二爺猜,想是甄應嘉老先生不許師父去做女教習的?”
姑子點頭道:“老爺以為做女教習不如做姑子便宜與我那族妹往來。”
默然片刻,男子道:“請恕在下直言,令尊和令兄弟不過把師父和梅姬當作招財進寶之梯子罷了。”
姑子冷笑一聲:“我豈能不知道這個?偏又沒個法子,終歸那是貧尼之父。”
男子微微點頭,問道:“師父可願意脫身?”
姑子一愣:“如何脫身?”
“但凡師父願意,寶二爺可替師父安排離開雞鳴寺往嶺南去。師父願意出家願意還俗、願意做姑子願意做教習皆隨師父意。嶺南極缺女先生的,師父可自力更生,不用聽甄老先生安排。”
姑子面上閃過一瞬驚喜,旋即垂頭。良久,喏喏道:“貧尼……不知。”
男子也知此乃大事,抱拳道:“師父且思慮著,在下三日後再來。”轉身大步走了出去。姑子望著他沒了影子,翻來覆去想著他所言,愁上眉頭。此人並未取出什麼證據,姑子竟半分沒疑心此人真偽。
三日後,並非這姑子值夜,她坐在自己的小禪房裡頭念經。二更一過,那男人果然來了。姑子忙朝他合十行禮,道:“壯士,貧尼那族妹只得十五歲,懵懂無知,諸事只聽家中之命,可否連她一併救了?或是只救她亦可。她既沒了,便如同釜底抽薪,縱然王爺再修什麼吳宮吳殿的也與甄家不相干。貧尼家中也沒第二個梅姬了,全家性命少不得能保住。”
男人眉頭動了動,道:“師父不過是個姑子,這雞鳴寺也沒有什麼護衛把守,帶走師父極容易,丟了個姑子亦不會有人追查。梅姬乃吳王愛姬,卻是難的。縱然尋到了機會,她既年少,少不得貪戀富貴,未必肯跟我走。”
姑子忙說:“她時常來雞鳴寺上香。貧尼自會相勸於她。她並不傻,只需點破了便好。”
男人思忖道:“橫豎此事不急在一時。梅姬若不是個糊塗的,師父可與她慢慢商議。只是萬萬不可讓令尊大人及甄家知道。”他冷笑道,“那幾位皆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主。師父縱說破天去,他們未必肯信。”
姑子面上如蓋了層寒霜一般:“他們若知道了,必會想別的法子。貧尼與族妹之死活必不會惦記。”
男子點頭:“師父明白就好。”
姑子仰頭從窗戶瞧了出去,忽然笑道:“貧尼已幡然醒悟,父兄倒不如自己可靠。”
男子抱拳道:“恭喜師父想明白。”
正文 第626章
應天府通判甄藏珠閒混了足有大半個月,從府尹老爺到衙役皆當他是個只會拍包三爺馬屁的閒漢。這一日,知府衙門外頭來了人報案。可巧甄藏珠晃悠過來點卯,湊在同仁裡頭瞧熱鬧。原來是有人今兒早上在秦淮河中發現一具屍首,也不知死了幾日,已泡得面目全非。知府房大人打發捕快仵作等人去瞧。甄藏珠少不得好奇,留在衙門等結果。一時捕快帶了屍首回來,說那人竟衣著華麗、只怕是個官宦子弟。房大人趕忙親自去查看。甄藏珠混在衙役當中跟著往殮屍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