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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開始刺客留名了。留的不是名姓,而是“游擊隊”三個字。旁人不知道何為游擊隊,官府是知道的。游擊隊便是一群悍匪,首領姓方,乃先劍南節度使方雄的孫女。多年來官兵一直欲剿除他們,奈何這些人本是方雄手下的精兵,並不知從何處弄到了火器,兼西蜀山勢險峻嶙峋,竟束手無策。饒是刺客們長年不斷的刺殺,仗勢欺人者依然前仆後繼、絡繹不絕。

    而從前年年初起,游擊隊竟然預告起“未定行刺”了。他們事先會給人下張箋子,名曰“薛箋”。例如有紈絝強奪商鋪至老東家病重,遂先下帖子告訴一聲。老東家若死了則游擊隊殺紈絝償命,若沒死則煩請將商鋪歸還、醫藥費清算乾淨,游擊隊放過他。縱然事主做了嚴密防範,愣是沒讓一張薛箋落空。蜀國官府十分頭疼。

    這會子恰值春和景明,蜀國王后正坐後花園水榭中小憩。忽有個嬤嬤慌慌張張進來回道:“娘娘,出事了。”

    王后皺眉:“何事?”

    “才剛國舅爺派了人來,說……說阮三爺被游擊隊發了薛箋。”  

    “啪!”王后拍案而起,“放肆,好大的膽子!”想想又問,“那小子做了什麼?”

    嬤嬤躊躇半日才支吾者說了。

    昨日王后娘娘的外甥阮三爺去教坊吃酒,小解回來溜一眼隔壁座那琵琶女生的貌美,便命跟去他那座彈曲子。座上雖也都是王孫公子,聽說此人乃王后的外甥,竟無人敢攔阻。不曾想琵琶女性子卻烈,攀上窗台說寧可跳樓也不跟他走。恰在此時,官差來了。原來這琵琶女本是官宦人家的少奶奶,數年前大伯子獲罪、夫家尚未分家、牽連發配教坊司。如今案子查明,她大伯子清白無辜,琵琶女恢復良民身份。座上眾人見狀一齊撫掌,有兩個親上前將琵琶女從窗台上攙下來。琵琶女望著阮三爺傲然拱手:“對不住了,我這賤人這輩子都不與你這賊子彈琵琶。”旁人又歡呼。阮三爺惱羞成怒,拔出腰間佩劍直捅入她的胸口。

    同座眾人急忙將琵琶女送去醫館。那大夫說傷口就止在心臟前一點兒。虧得兇手臂力不強,否則神仙也救不了。然此女斷了肋骨且高燒不退、生死未卜。游擊隊的薛箋寫得分明。琵琶女若死,兇手償命。

    王后聽罷連連跌足:“好不知事!既是那女子已得了清白,豈能再強迫於她?”無奈,只得進去換衣裳、往姐姐家走一趟。  

    到了阮家,上上下下早已亂作一團。王后的姐姐阮太太哭上前來道:“求妹妹快些請王府的大夫給那個彈琵琶的瞧傷去!”

    王后一瞧,那阮三爺竟橫眉立目的杵著,口裡嚷嚷:“於我什麼相干!她生得那麼美,能怨我麼?在那種地方呆著能是什麼好東西!還有臉充貞潔。我是王后嫡親的外甥……”

    話音未落,耳聽“啪”的一聲,阮三爺捂著腮幫子喊“哎呦”。眾人一瞧,他兩個哥哥不知何時已趕了回來,打人的正是老二。阮二爺指著他道:“自己做了錯事毫不悔改,死到臨頭了竟還有臉怨旁人!游擊隊可不是衙門,不會看你姨母的顏面!”

    阮老爺阮太太見兒子們回來了,都如得了主心骨似的,趕著說:“你們倆可算回來了!如何是好?”

    阮大爺閒閒的道:“什麼如何是好,只聽天由命罷了。”

    阮太太跌足道:“人家要殺你們親弟弟!還只管說風涼話。快些拿個主意才是。”  

    阮二爺道:“能有什麼主意?佛前三炷香,求那女子平安無事。”

    阮大爺道:“論起來也是他自己救了自己。平日裡要他練武他死活不肯去,故此臂力才小。他要是當真勤習武藝,那位奶奶這會子已是沒了,他的小命也就沒了。”

    “好了。”王后皺眉道,“事既至此,唯有多派人手看護。那女的現在何處?”

    阮二爺道:“姨母不用忙,大哥已托岑叔請王府的大夫去了,岑叔還讓帶了位從大佳臘請來的新醫科大夫。”阮太太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阮三爺鬆了口氣。阮二爺看了眼父親接著說,“縱然人能救回來,這事也還沒完呢。”眾人一愣。

    阮大爺道:“那是明端大人的弟媳婦。明端老子娘走的早,弟弟整小了他一紀,被他長兄如父般養到十八歲。出事時明小二才剛娶親不足兩個月。如今世子顯見是要重用明端的。明端人不如其名,本是出了名的小性子。他若得志,單給老三小鞋穿都是輕的。”

    王后道:“這個容易。咱們蜀國不缺人才,讓我兒換個人使便是。”  

    阮家哥倆一齊哂笑:“姨母且先試試!”

    王后看了看他二人的神色,問道:“這明端是什麼人物?我竟從沒聽說過?”

    阮大爺簡短道:“神算子。”

    這明端是個機巧人物,尤擅數算。當年在渝州任同知,一個人能算完整個渝州的帳目,還不用算盤。後渝州知府私吞賑災錢糧,渝州官場多半有份,偏明端是清白的。查案的是位御史,雖剛直卻不大精細,將他誤傷了。

    前些日子世子乘船遊覽三峽。夜晚泊船靠岸,世子的兩位同學在碼頭議論一道數學題。有個縴夫路過,隨口說出答案。那二位核算下來委實不差,忙將此人請到船上說話。此人乃大展其才,將世子與其同學震得五體投地。世子以為自己運氣絕妙、旅遊都能撿到人才,沾沾自喜。此人跪倒在地道:“微臣冤枉,求世子明查。”

    他便是明端。世子聽他說罷,立命人重查此案。原來不止明端無辜,還另查出了數名官吏不曾貪墨卻遭了罪。世子冷笑三聲:“這等糊塗人也能做官?”當即將那御史革職查辦。清白的官吏紛紛賞賜壓驚、官復原職,唯明端另有他用。  

    說罷經過,阮二爺道:“為了此人,世子特意備了份厚禮去謝了岑叔。”

    王后正思忖著事兒,隨口問道:“謝她三叔作甚。”

    阮二爺道:“當年太上王微服私訪災區,親眼看見了災民慘狀,給氣病了。便是那場病之後,他老人家的身子漸漸不好起來。若非岑叔竭力攔阻,太上王險些把那些官吏不論首從悉數斬首,明端便要冤死了。”

    王后皺眉道:“連賑災的錢糧都貪墨,難道不該殺麼?”

    阮太太附和道:“正是!縱然起了貪念,也只拿錢便是。糧食乃災民救命之物也敢貪,不怕佛祖報應麼?”

    阮大爺攤手道:“不是早有報應了麼?還牽連許多無辜。岑叔就是看卷宗有些地方不甚明白才不讓殺的。可惜那會子太上王實在氣得厲害,不肯聽他說。不然早早重審也不至於拖延這麼久。”

    阮太太嘆道:“這都是他們的命啊。”

    阮三爺悻悻的道:“若早些重審我也不會遇上那瘟神。”他兩個哥哥一個搖頭、一個扭頭望天。

    王后嘆道:“且看那女的造化如何了。”遂說了幾句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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