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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幀聽罷不覺撫掌:“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周先生言之有理!”

    賈琮正色道:“我知道,各位大人只想考證出古制來樹立成制度,以傳後世。可後世之時風必然與現在不同。到時候咱們早都死了,哪裡管得了。”

    盧大人皺眉道:“後世時風再變,終究萬變不離其宗。儒家的根基依然是孔聖人。”

    賈琮肅然掃視了眾人一眼,坐正了道:“我若說,儒家很快要沒落,你們大概都不會相信吧。”

    眾人大驚。盧儉喊道:“放肆!”

    賈琮輕嘆一聲:“各位只想想儒家是怎麼興起的,就明白了。從孔聖人開創了儒家到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總有個四五百年吧。可知儒家並不是天生就輝煌的。當中這一兩千年也不是沒有低谷。追其究竟,不過是儒家讓天下人都聽皇帝的話、皇帝很喜歡罷了。皇帝手裡可是握著兵的。早先航海業不發達,不論是叛逆者還是奪嫡失敗的皇子皆無處可逃、唯有等死。”

    他頓了頓:“如今可不同了。往外洋各國去的船每日都有幾千艘。燕國先世子司徒岳奪嫡落敗,現成了南洋爪哇國的商人。沒興趣摻合奪嫡的吳國七王子過幾年就預備去南美立國。北靜王爺水溶、南安王爺霍晟皆在外洋做了國主。這要是從前,他們早已滿門抄斬——先義忠親王才死了多久?各位,鳳子龍孫實在太多了,且絕大部分不是省油的燈。除去儒家之外並非沒有別家,只是早先皇帝不給他們官兒當、便沒有存在感。如今,依著儒家的意思,自然是燕國的人才都應該效力眼下的小世子對吧。先世子也需要人才啊!儒家的人不跟著他,他從別家選人才便是。誰少了誰就活不下去不成?且各家王爺各有所愛。齊王尊儒,蜀王尚武,先吳王愛財。但凡官兒不是只給儒家一家當,儒家用不了多久便會與別家平起平坐。站在儒家自身的立場看,不就是沒落麼。”  

    屋中寂然良久。盧儉慢慢的說:“敢問周先生,在燕國,儒家已與別家平起平坐了麼?”

    “眼下還沒有。”賈琮道,“丞相林黛玉是正經的儒家子弟。以後不好說。”

    盧儉怔了半晌,苦笑道:“林海委實生了個好女兒。”

    賈琮道:“外洋實在太大了,領土面積是國內的數十倍。眼下還看不出來。等著,再過個二三十年,各國王子漸漸長大。奪嫡輸掉的不願意給兄弟三拜九叩、紛紛走人,在外洋建立無數個國家。儒家子弟在本國就有官做,願意背井離鄉的肯定不多,其餘法家兵家墨家道家的人才聽說有官兒當肯定跟著走。百年之後,儒家定會泯然百家。”盧儉總覺得他這話又哪裡不對,偏想了半日沒想出關節來。

    孔允憲道:“只要在本國依然昌盛,便算不得沒落。”

    賈琮淡然道:“在本國也未必能昌盛。比如隔壁的魯國,外戚當權、小魯王完全看不出有能親政的可能性。前陣子有個什麼狂生給劉家大爺上書,讓他依著禮法歸政王爺,不就被當庭打死了?禮法這個東西,必須有權力來維護。”  

    盧儉冷冷的道:“劉家早晚必反。待他們奪了魯國,依然得重用儒家。”

    賈琮微笑道:“倘若他們永遠不反呢?”

    盧儉哼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賈琮搖頭:“劉侗不是司馬昭。司馬昭已得了天下,又大權在握,當然可以逼著天子禪位。魯國彈丸之地,四面皆是司徒家子弟。但凡他造反,便是給了別國找茬的藉口。反之,他只要握著權力不放手、白白養著魯王,他兒孫繼續白白養著魯王的兒孫,永遠不自立為王卻永遠大權在握,魯國就永遠安全。”

    盧大人立時道:“日後自然有人清君側。”

    “清君側需要兵馬呀大人!”賈琮攤手道,“眼下已是火器時代了,打個仗不知道死多少人、費多少錢。魯國又不大。你覺得哪位王爺會閒著沒事拿本國兵馬的人頭火器去做那好事?還不一定打得贏。劉侗本就是武將出身,何況他們還有東瀛劉屬做後盾。天下已分,人口比早些值錢多了。”

    孔允憲道:“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早晚有再合的一日,朝廷又得重用儒家。”  

    “不好說。火器殺傷力太大,戰爭不會輕易而起。”賈琮輕輕一笑,“說不定,下次合,就是聯邦。”

    幾個人同時問:“何謂聯邦?”

    盧儉忙說:“我知道。最早是西洋小國的一種制度。”遂細述起來。他家兩個長輩聽罷面面相覷、不敢相信。

    賈琮乃正色道:“因為國境已無法約束住人員流動,儒家在朝廷的先天優勢蕩然無存,未來如何全然不可預計。故此,”他指了指几案上的文章,“這個沒太大意思。祭祀本意是表達後人對祖先的景仰,心在就好,具體怎麼操作不重要。倘若是為了政治威懾、將祭祀儀式化以顯權威——只怕是達不到目的的。”

    屋中默然片刻,盧幀輕聲嘀咕:“在齊國可以。”

    賈琮動了下嘴角:“好吧……”過了會子他又說,“那重點不是古制不古制,而是齊王高興不高興。找個得寵的太監,送他五百兩銀子的茶錢,托他幫著打聽王爺的意思不就好了,還正兒八經的商議什麼?說一千道一萬,祭祖是人家自家的私事。司徒家祭祖宗人孔家也沒摻合呀。”柳莊在旁咳嗽兩聲。  

    盧儉重重一嘆:“周先生既不曾把孔家放在眼裡,也不曾把司徒家放在眼裡啊。”

    賈琮喊冤:“這兩家是天下最厲害的家族,我怎麼可能不放在眼裡?”

    盧儉瞥了他一眼:“不是那個不放在眼裡。”他又重重一嘆,搖了搖頭。

    賈琮想了想:“盧老大人說的是敬畏其權威?難道你們盧家很敬畏這兩家麼?也沒有吧。隔壁崔家也沒有,大家都是裝裝樣子罷了。我懶得裝。”柳莊再咳嗽。賈琮一巴掌拍在自己嘴上,嘀咕道,“瞎說什麼大實話。”盧幀忍不住扭頭掩口而笑。

    孔允憲悄然掃視了眾人一眼,道:“我明日就要回府。周先生可有興致同去?”

    “謝孔少爺邀請。”賈琮道,“恕我直言,你家這趟祭祖肯定會牽連到齊國幾位殿下明爭暗鬥。我怕殃及池魚,不敢去。還請小公子和令尊大人預備好護衛,謹防刺客。”

    盧大人道:“王爺自會派兵過去防護。”  

    賈琮嘴角一抽:“真不知道是誰家祭祖。橫豎多加留意綠林人。”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拍案道,“盧大人,跟我到隔壁來。我有個主意——”他看了看旁人,“只悄悄與你一人商議。”

    正文 第863章

    賈琮瞎說一通大實話, 滅了幾位儒家子弟的銳氣後,將盧大人引去廂房了。沈之默探頭看他們走了,向柳莊道:“你猜他想到了什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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