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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小溪懶得搭理他,轉身走了。
賈環想不通這一節,又跑去拉著龔鯤問。龔鯤道:“如今人已死了,要查未必容易,莫計較些細枝末節,況此事不與我們相干。”賈環又碰了一鼻子灰,訕訕的跑了。
數日後,一行人終是到了平安州節度使高歷府門口。因先前有兄弟飛馬傳信,高歷已知道他們今日會來,早早在府內候著,聞報榮國府的兩位小少爺到了,忙親到大門口來相迎。
眾人一看,高歷果然如他的姓氏般長的很高,依著後世的標準大約有一米九,虎背熊腰,濃眉豹眼,縱這會子笑容滿面,周身依然殺氣環繞,顯見是一員老將。賈琮賈環忙上前行禮,口稱“給表叔請安。”
高歷忙伸出雙臂來托他二人。他一托,兩個小朋友便知道此人力氣極大。因他們年紀小,有些不服氣,都不約而同的往下壓了壓。可惜沒什麼用,讓高歷輕輕鬆鬆託了起來,還哈哈大笑:“好小子!”弄得他倆都有幾分訕訕的。
一行人被接到裡頭。知道要在這兒住幾天,鏢師們並一干兄弟都下去安置了。高歷乃將賈琮賈環請到書房,有人上了茶,才含笑道:“歐成打我這兒過的時候都同我說了。”
賈琮笑嘻嘻道:“他有沒告訴你到了長安他要傳授我能上戰場的武藝?”
高歷昂然道:“那小子還沒贏過我。”
賈琮撇了撇嘴,乃正色道:“我有幾件事同表叔商議。”
高歷笑道:“你小子果然如歐成說的,肚子裡藏不住事。”又看了看賈環。
賈環兩手一攤:“凡有事兒琮兒必憋不得搶先說了,我在旁聽著便是。”
高歷點點頭:“你們哥倆倒是不錯。”因問何事。
賈琮道:“頭一件倒不是最要緊的。我本來想問歐叔叔,想起來的時候他跟我爹出去了,見著他的時候總忘了。趕緊先說,不然恐怕回頭又忘記。”他伸了伸脖子,“上回聽他不留神說了一句,史家算個什麼東西,拿自家兄弟性命換爵位,還謝主隆恩。”
高歷眉頭一皺。
賈琮滿面好奇:“莫非是史家那兩位侯爺的爵位來的不甚地道?”
高歷看了他會子,嘆道:“你們老子不曾跟你們提起過?”
賈琮搖頭。賈環道:“只怕我老子不知道。”
高歷站了起來,負手走到窗邊呆了半日,嘆道:“將軍不死戰,實為恨事。”乃又不說話了。
小哥倆等了好一會子,賈琮試探道:“是不是聖人幹了什麼不厚道的事兒?我那會子我瞧歐叔叔的神色,仿佛有些義憤。”
又等了會子,高歷才蒼然道:“義憤?誰不義憤?我不過是這些年磨平了罷了。史將軍十七從軍,曾以六百騎破敵八千。因極愛殺戮、從無俘虜、斬草除根,如殺神下世一般,北方蠻子都怕了他。”
賈琮不禁喝彩:“好!我朝將軍若都如他這般,何愁還有戰亂!誰動我一城、我滅他一族。”
高歷看了他一眼,不自覺的點了點頭:“北邊這些年的安定,少說算他一半功勞。”
賈琮忙問:“他怎麼就死了呢?”
高歷淡然道:“因奸臣誣告、被老聖人誤殺了。”
小哥倆如吞了一隻蒼蠅般,半日會不過神來,面面相覷了會子。“哈?被誰誤殺了?”
高歷道:“老聖人。”
“可……可史家不是老聖人的心腹嗎?”
高歷冷笑道:“沒聽我方才說嗎?奸臣誣告、誤殺。老聖人後來悔之莫及,才多給了他家兄弟一個侯位。”
賈琮與賈環又對視了半日,賈環道:“不對啊,史書上頭,誤殺不都是皇帝替清除功高蓋主的臣子找的藉口嗎?”
高歷一怔,點頭道:“還是你們年輕人有想頭。然也有不是藉口的。那人與他有私仇,拿著偽造的書信哄老聖人史大將軍通敵,老聖人信了,一怒之下急匆匆把人殺了。後來還是你祖父替他尋到證據沉冤昭雪的。老聖人悔之晚矣,故此他將那奸臣的九族滅了。”
賈環脫口而出:“這也太兒戲了吧!”
高歷嘆道:“當時老聖人已有些老糊塗了,那幾年沒少殺錯人。”
賈琮眉頭一跳:“沒有咱們兩家的人吧。”
高歷心裡悄然有幾分舒坦,面色緩了緩,道:“沒有。只是替史大將軍洗冤之後,舅舅便告老離營了。”
賈琮點頭:“祖父是個聰明的。”他扭頭看了看賈環,“祖父這麼聰明,怎麼咱倆的爹沒一個聰明的。”
賈環還在惋惜義憤當中,聞言呆了呆:“大概,老祖宗要笨些?”
高歷啼笑皆非的望著他們,含笑道:“總歸是你二人的祖母,外人跟前莫這般不敬。”
賈琮笑道:“這兒並沒有外人,老祖宗不甚明智是真的。當年之事……姑祖母可還有不高興麼?”
提及他母親,高歷聲音柔和下來,道:“早年是曾不痛快了許久,後來也冷心了。”因望著他笑道,“保不齊這裡頭也有她老人家的不是呢?你可莫要一心只當是你家祖母的不是。”
賈琮做了個鬼臉兒:“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曾聽人說,若一家之主是個人才,往來的親朋好友必差不了。若換了一頭……額,若換了一個不甚聰明的上去……”
賈環在旁翻白眼:“你就說原話不行麼?彆扭的要死。”
高歷忙問什麼原話。
賈環道:“聽聞這話是一位愛評史的先生所言。當某朝的皇位上換了一頭豬坐上去,他身邊那些不是豬的臣子都會在極短的時日內以各色由頭不見了。稱病的、告老還鄉的、掛冠不乾的、不敢說話的。”
賈琮嘆道:“最早不見的,大約就是誤殺的。”他扯了扯嘴角,“我不知道姑祖母是何等人,只是如今家裡的老祖宗時常讓我這個小兒看見明晃晃的不智,反推過去,大約姑祖母能聰明些。我們家如今也是危機四伏。”他乃看著高歷道,“我與表叔明言吧。我們這回便是誠心想描補與高家的交往。斷了這些年,我們也知道艱難。還望姑祖母能念及死去的祖父一些情分。”
高歷心中一驚,問道:“你們家不是極好的?又在京中、又得聖人寵愛。”
賈琮哼道:“如今朝廷何等之亂。老聖人、聖人、王爺、皇子、後宮娘娘的娘家,各自都有小算盤,還誰都不服誰。義忠親王屍骨未寒,天知道後頭還有什麼。”說的高歷顏色一變。“寧國府榮國府人這麼多,從來沒缺過蠢貨,天子之家最愛株連,沒事就給人玩滅九族。此其一。”
高歷雙目圓睜盯著他問:“其二呢?”
賈琮瞥了賈環一眼:“我們哥倆雖年紀小,念書都不錯。我還露了聰明給人看。實不相瞞,這次匆忙離京便是因為讓皇子盯上了。我們還有個同門的親如手足的大師兄,也是露了才,且也露給了貴人看。”高歷嘴角忽然浮出一個笑意來。“難躲啊!萬一不留神讓人拿了什麼把柄、或是因旁的親眷讓人拿了把柄,將我們哥幾個甚至闔府捆上哪家的戰車,就不好辦了。自古以來皇位跟車軲轆似的,誰知道下一位誰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