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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瑞錦道:“她的留給福兒吧,我那裡還好些呢。”站起身來欲回院子取去。
柳明秋忙說:“我同你一道去。你們說的這麼玄乎,我搶先瞧瞧可可茶什麼模樣。”師姐妹兩個假意親親熱熱的走了。
她們才一走,賈琮喜的圍著真明作了好幾個揖:“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舅公,小的五體投地!”真明不言語,指了指茶。賈琮忙狗腿的替他斟了茶雙手捧上去。
外頭陳柳二人走回了賈琮的院子,才進院門,柳明秋忽然往門上一靠,看著陳瑞錦道:“小師叔究竟是為了什麼叛離陳王的?”
陳瑞錦也看了看她,半晌嘆道:“你竟不相信她是因為陳王想收她入房走的?”柳明秋茫然。陳瑞錦道,“她一不是粉頭二不是奴才,粉頭奴才也得主子老鴇子手裡頭有身契不是?陳王慧太妃手裡可有她的身契麼?數十年來,內廷能困住你們姓柳的一家子,還不是因為你們若走了,天子會使舉國的捕快、軍隊去搜拿?陳王有那麼大的權勢麼?早先奴才不敢逃跑,無非是怕被抓回去打死。如今我們島上不知多少人曾是逃奴,他們的主家明知道人在何處偏生奈何不得。”
柳明秋盯著她道:“你是不是從沒想過助我在賈琮後院立足?”
陳瑞錦微笑道:“這種事我說了不算,終歸得男人拿主意。”
“我瞧他看你的眼神……”柳明秋搖了搖頭,苦笑道,“那個蜀國的女大夫不會是誤傳吧。”
陳瑞錦忍笑道:“那女大夫本來就是我。”
“難怪。”柳明秋頓了頓,正色道,“師父所言是真的,你們當真生不出兒子來。”陳瑞錦聳聳肩,不置可否。“前些日子我聽到,賈琮想打南洋一個叫馬來西亞的國家,只怕他野心還不止一國。來日,終究得有男丁繼位。”
陳瑞錦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柳姐姐的耳朵是帶著篩子的麼?怎麼聽進去一些、沒聽進去另一些?沒見他以林姑娘領兵?沒聽他說西洋有許多女帝?沒聽見他極贊小師叔占爪哇做的好?難道他不知道小師叔是女人?”柳明秋顯見是不曾想過這一節,猛的呆住了。
陳瑞錦遂不理她,自己到裡頭尋了可可茶出來,一徑送往真明處親烹與眾人喝。有加了牛乳蜂蜜的,也有沒加的,大家兩種都嘗嘗。最後是真明、廖守平、賈琮三個愛喝純的,陳瑞錦袁世凱愛喝甜的。真明喝完了竟還咂嘴:“難怪周丫頭要去打仗奪這東西的產地。她不是已經打完了麼?賈琮,快些派人去買!”賈琮趕忙應了,眾人哈哈大笑。
待賈琮拍完真明的馬屁回到院中,柳明秋仍靠門而立。賈琮遠遠的便喊:“大侄女,怎麼不來喝可可茶?”
柳明秋抬頭看了看他,問道:“海外有多大?”
賈琮大喜:“你也想出去打江山呢?來來來,我與你看世界地圖!快快請進來。”柳明秋縱是個傻子也能瞧出他待自己與方才全然不同,這會子歡喜熱情才是真的,不禁溜了陳瑞錦一眼。
解說了半日的地圖,賈琮回瀟湘館去了。柳明秋與陳瑞錦對坐了會子,說了她來此的緣由。
原是前些日子蜀國有探子傳信到陳國,說賈琮看上了一個女鏢師陳四娘、又愛慕了一個蜀國的女大夫,周大梅立時猜出女鏢師就是陳瑞錦。慧太妃聞聽思忖良久,道:“陳瑞錦不是比他大麼?”
周大梅道:“大著兩歲。”
慧太妃道:“原來他喜歡大一些的女子。也是,他早早死了親娘,打小就同姐姐們交好,偏生榮國府那幾位姑娘個個聰慧難得。”乃惋惜道,“林海那女兒實在是個好的。”
周大梅道:“依著蜀國來的信兒,賈琮瞧不上尋常手段的女子,蓋因他們家開了花樓、各色招數都見多了之故。那些有一技之長的年長些的爽利女子他卻喜歡。”
慧太妃笑道:“這樣的女子蜀王手上沒有,咱們卻是有的。那個陳丫頭先是跟著劉登喜,如今又跟了他這些年,不會跟咱們一條心。”周大梅點點頭,遂挑了柳明秋出來。
陳瑞錦聽罷搖頭道:“慧太妃因她自己得太上皇寵愛、前半輩子過得順當,便以為這招能走遍天下,竟從不曾想過緣由。”乃站起來道,“柳姐姐方才沒吃上可可茶,我再替你烹一回。”遂取了茶爐子銀霜碳來煮,口裡道,“慧太妃得天子寵,固然有她生的貌美、在男人跟前柔順、自己聰慧這許多緣故,而貌美、柔順、聰慧的女子多了去了。太上皇獨寵她終究是因了劉公公罷了。再有,太上皇本身資質平平,得了個聰明的、熟知後宮的女人難免聽她的話。她再是個天生的女諸葛,打從四五歲起就沒怎麼出過宮,見過的一切都在宮裡。宮裡宮外是兩個世界。離開皇宮,慧太妃就是離了水的魚。當年她跟著的若是賢王,且看賢王肯聽她幾句話?”
柳明秋看了看她屋中的擺設,問道:“怎麼你這屋子如此素淨?”
陳瑞錦哼道:“素淨?我的姐姐,你知道這些都是什麼?”乃指著屏風那頭的一尊西洋石像,“那是兩千年前希臘人做的。”又指梳妝檯上一個金手鐲,“這是四千年前埃及人做的。”回身指桌上的玻璃花瓶,“威尼斯的。”抬手指架子上的燭台,“波斯的。”乃含笑道,“這世上有的但凡我想要,都能弄來。”
柳明秋輕輕的道:“那你與慧太妃不一樣麼?”
陳瑞錦啞然失笑:“這些玩意我早都有了,跟賈琮在一處不過是這趟去蜀國才開始的。吳姑娘總不是他什麼人,還不是喜歡什麼自己都設法弄來?告訴柳姐姐一句話,自己賺的錢,花著舒坦。不信,你去外頭保一單鏢賺些錢來試試。”
柳明秋又默然了。陳瑞錦煮好了可可茶,兌入去了腥的牛乳和蜂蜜擱在她跟前。柳明秋拿起來品了品,不禁贊道:“果然好東西,從未嘗過。”
陳瑞錦笑道:“故此小師叔打仗去了。”
柳明秋又問道:“師父若是留在爪哇國了,你們能得信兒麼?”
“能,我們要與小師叔做生意的。”陳瑞錦道,“若得了准信兒她被留住了,你們要不要都過來跟著真明道長?總比跟著陳王強些。”
柳明秋恍惚了會子,喃喃道:“過一時再說吧。”陳瑞錦微笑,飲了口可可茶。
柳明秋雖是陳瑞錦朋友,也不便住在賈琮院子裡,王熙鳳便欲尋個小客院給她。真明道:“貧道這院子左近還有地兒麼?陳丫頭大狗子都忙,柳丫頭得空正好陪貧道過幾招。”柳明秋遂住了真明另一邊的院子。真明也是初來承天府,萬事新鮮,時常帶著廖守平、袁世凱、柳明秋三個去街頭逛逛,或是上圖書館弄些書來。眼看要過年了,街市上東西本來多,遇上貴的直記賈琮的帳。袁世凱還是個孩子,喜歡的玩意多,偶爾買不起就眨巴眨巴眼看著真明。真明一揮手:“買!”賈琮帳上又多了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