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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慈因不熟悉東華門那頭的道路,心裡又著急,提前了小半個時辰到的。等了許久,忽聽門外有女子說:“這裡就是。徐先生已久等了。”忙抬起頭來。只見房門輕輕開了,姚佳箴立在門口。雖眉目如故,氣度判若兩人,不由得微微發怔。
姚佳箴回身向那領路的姑娘道了聲“多謝”,邊進門邊抬起手腕看了看:“我還早到了三分鐘呢。三爺這是早到了多久。”
徐慈一眼認出她腕子上戴了塊西洋機械腕錶。此物貴得嚇人,不禁脫口而出:“你哪裡來的這個?”
姚佳箴立明其意,含笑道:“前幾日同陳姐姐逛街,逛到一家海貨鋪子。陳姐姐說慶賀我得了自由,送我一塊。誰知那鋪子薛蟠薛侯爺家開的,當日可巧劉靄雲劉大家在那兒查帳,聽我們說話、猜出我的身份,便命夥計不用收陳姐姐的錢。不然,真真得讓她破費一回。”
徐慈皺眉:“劉靄雲是個戲子,一個男人跟個女人似的,同一個斷袖……”
姚佳箴打斷道:“三爺有什麼要緊的急事。”
徐慈一嘆,閉了閉眼:“昨日,齊國府、理國府、修國府、治國府、襄陽候府、保齡侯府、忠靖侯府的老爺們齊聚,預備合力幫我打官司。”
姚佳箴微笑道:“一群殘兵敗將能做什麼。”
徐慈皺眉:“縱是攝政王爺自家也難以與這麼多家公侯為敵。”
姚佳箴道:“聽陳姐姐說,攝政王打小就不在乎這些人家。不與他們為敵是瞧不上他們。”
徐慈指著她跌足:“你……你何時變成了這般性子!”
姚佳箴到故宮博物館做事不足半個月,已學會聳肩了。“一直是這個性子。在你們家不得不藏著罷了。”
徐慈一噎,堵了半日,深吸幾口氣,方柔聲道:“三奶奶,我已想好了。為夫胸中自有才學,何須牽扯上什麼貴人女眷?我不會娶什麼郡主的。”
姚佳箴啞然失笑:“你已知道那人不是蜀國世子了?怎麼知道的?”
徐慈窘得滿面通紅,半晌,垂頭道:“果如奶奶所言……蜀國世子不會這個時候來燕國。另有位王子來了。不是那人。”姚佳箴嘴角含笑不言語。過了會子,他又道,“給我的古扇也是贗品。”
姚佳箴點頭:“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三爺日後想是不會輕易上當了。”
徐慈慨然道:“俗話說大浪淘沙,時至今日晚生才知道三奶奶的好。三奶奶,你我本是夫妻,我也是正經三媒六聘娶你進門,何須自家斗的烏眼雞似的、讓旁人看笑話?不若咱們就此和好,晚生今後都聽奶奶的。得此賢妻夫復何求。”
姚佳箴微微偏頭看了他半日,喃喃道:“得此賢妻夫復何求。仿佛我從前聽過這話,且聽過許多回。還有什麼,家有閒妻如有一寶,是吧。”
徐慈笑道:“是。家有閒妻如有一寶。”
姚佳箴冷笑道:“令堂大人將我關在院中時,三爺仿佛忘了這兩句話。”
徐慈忙說:“那不過是場誤會,且晚生全然不知。”姚佳箴長嘆一聲。徐慈忙舉起右手道,“晚生若欺哄奶奶,五雷轟頂……”
姚佳箴擺擺手:“你不必賭咒發誓,此事我信。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毫不知情。”
徐慈驚喜:“果然奶奶知我!”
“這等不乾不淨之事太太豈能讓你知道?我好歹認得攝政王的小姨子。日後若有個好歹,她便可一力承當、半分不與你相干。”姚佳箴淡然道,“太太雖時常犯糊塗,遇上三位爺們休戚相關之事卻清醒的很。”她嘴角微噙一絲譏諷,“三爺好擔當。難做的悉數推給母親,你只兩耳不聞窗外事,最乾淨不過。”徐慈默然。姚佳箴接著道,“你知不知道你們徐府家道艱難、進項悉數用去給你們爺四個買茶吃了?連太太的茶都供不上。”
徐慈大驚:“太太的茶供不上?”
姚佳箴搖頭:“三爺可知道茶葉是什麼價錢?你們好歹有每月三百多銀子,足夠使的,何須緊得闔府上下都快活不下去、吃糙米飯?只需四位爺們少吃些茶葉便好。尋常百姓家,二十兩銀子夠過一年了。何況這兩年工業興起,日用品都在降價。”
徐慈又驚:“奶奶竟連工業興起也知道?晚生從前真真小瞧了奶奶。”
姚佳箴抬目定定的瞧了他半日。徐慈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茫然不已。姚佳箴長嘆道:“罷了,能說的我都說了。三爺,你若還是這般不肯擔當,文章寫得再好也不過是紙上談兵、難得重用。不論哪國。”乃站起來道,“既然三爺沒什麼要緊事,我走了。”
徐慈忙上前攔住她:“三奶奶……”
姚佳箴擺手:“自打令堂大人將我軟禁於院子,我便不是你們三奶奶了。我要回去做事了。中午也沒多少閒工夫,還想歇個午覺呢。”
徐慈立時道:“莫非三奶奶在這茶樓做事?做什麼?何苦來在外頭辛勞,本是錦衣玉食的……”
“做什麼不與三爺相干。我在貴府也並無錦衣玉食。”姚佳箴打斷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就在紫禁城裡做事,研究皇宮裡的梵文典籍和梵文器皿。故此才挑了東華門外這處茶樓,離單位近。”言罷撥開他便走。
“三奶奶!”徐慈來不及吃驚,含淚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好生生的兩口子,莫非當真要對簿公堂、讓天下人恥笑?”
姚佳箴想了想道:“三爺放心。咱們對簿公堂非但不會讓天下人恥笑,還會留名青史。”她走了兩步,徐慈在後頭喊了一聲“佳箴!”姚佳箴登時立住了。半晌,含淚道,“這仿佛是三爺最近三年頭一次喊我的名字。”徐慈又喊一聲。姚佳箴幽幽的道,“真真……有趣。可惜三爺要攀郡主時忘記了什麼百日恩。”幾步跨出門檻,忽然回頭一笑,“告訴你也無妨。攝政王要趁咱們打官司之機修改婚法。”
徐慈愕然。半晌,忽然作揖道:“謝奶奶告知。”
姚佳箴挑眉道:“不必謝我。我不過想看看那些公爺侯爺大儒做好萬全準備、使盡渾身力氣,依然毫無辦法的樣子。”遂拿起腳來走了。
正文 第805章
姚佳箴離開白雲城茶樓, 穿過東華門直撲博物館院子。推開秦可卿的辦公室便笑盈盈的喊:“秦館長你會算卦麼?!當真如你猜的……”後頭半句沒說出來。只見秦可卿辦公室里還坐了兩個男人。三四十歲, 穿著白色和天青色西洋襯衫,笑意盎然看著自己。姚佳箴不覺臉紅,垂頭道, “我……不知道你這兒有客人。”
秦可卿笑道:“不用管他們。徐慈果真是來尋你複合的吧。”遂讓她先坐下。
姚佳箴見兩位男客已坐了靠窗大茶几兩邊的交椅, 便走到另一邊小茶几旁坐下。秦可卿的助理給她斟了盞茶送過去。姚佳箴搖頭嘆道:“他還猶如在夢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