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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忘機思忖會子道:“當日方大人將他們安置在成都左近,為的是倘若要進城逼宮,行動方便。如今委實是離開成都好些。對了,那個叫呂三丈的再沒去過了?”
“沒有。”劉鐵嘆道,“好生可惜了得,當真是條好漢子。若不是被那些頭髮長見識短的氣跑了,恩公可得一員虎將。”
丁忘機也唏噓道:“此人猶如三國之黃忠,埋沒多年無人識。如今天下大亂,他又有了媳婦,保不齊另投別家去了。”乃惋惜不已。又道,“三姑娘當真想搬營寨,你不用攔住阻,只做諸事不知。”
劉鐵應了,又道:“恩公,這般一直不管,合適麼?三姑娘已是得穩軍心了。”
丁忘機笑道:“她是女子,又強扮作男子。再得穩軍心,身份一露便得回後院去。”
劉鐵遲疑道:“我瞧她那模樣,當真有幾分將自己當作男子了。”
丁忘機低低的笑道:“無礙,睡一回立時變回去。”劉鐵聞言呵呵的擊掌而笑。丁忘機又道,“你既來了,我招呼的大伙兒聚一聚,你跟他們說說方家之事,使勁兒夸易飛少爺,誇得越神乎越好。”
劉鐵應了,又問:“恩公這是何意?”
丁忘機道:“方易飛本是外室子,生來見不得人,被送入道觀。賈琮乃三壇海會大神轉世,竟認得他,瞧他的顏面出言保住了方家婦孺。他本有道心、道志、道緣,如今家逢大難,他毅然離了道觀、重入紅塵。方家不曾養此子一日,他卻毫不介懷、以束髮少年之身一肩挑下方家重擔。有情、有義、有德、有才。除了外室子的身份,哪一樣不好?英雄不問出處,何況他本為方大爺血脈。方大爺難道不是方大人的嫡長子?我丁某人是願意相助易飛小爺的。來日方崢大了想將兵權要回去,也得問問旁人答應不答應。”
劉鐵頓悟,豎起大拇指:“原來如此!恩公好計。”
次日二更天,丁忘機召集了身在成都的方雄餘部要員二十餘人議事,便是在賈琮擬對子的那處地下大廳。丁忘機指著劉鐵道:“這位劉兄弟是一直跟著老太太並各位小爺的。方將軍讓裘良那賊害了,大伙兒有些士氣低落。我聽劉兄弟說,如今易飛小爺極出息,方家諸事皆好,遂想著讓他來同大伙兒說說。”
劉鐵站起來向大伙兒作了個團揖,道:“辛勞各位大人兄弟!老太太、太太、奶奶、小爺、姑娘們都好。”遂細說起方易飛這些日子何等英明神武、何等出息了得、何等上孝長輩下敬袍澤來。又提起他的身份,說是天人下界渡劫的。
眾人聽得個個歡喜,寬慰道:“大人在天之靈可安!”
劉鐵末了惋惜道:“只可惜是外室子。依著小人看,易飛小爺比旁的幾位都強。”
丁忘機亦嘆道:“若非外室子,哪裡能逃出這一條性命來?如此說來,大太太竟是立了功的。”一句話便將“不容人”的帽子扣在了方大太太頭上。
劉鐵低聲道:“怕是這位小爺的生母身份不高。”
下頭有個官員捋著鬍鬚道:“縱是身份不高,記在旁的姬妾名下也罷了。”
丁忘機思忖道:“保不齊是方大人誠心將他送入道觀、以圖留條後路也未可知。”
方才那個官員不禁擊掌:“丁先生說的是!俗話說,君子防不然。方大人平素行事周密,豈能容親孫子流落在外頭?且這易飛小爺瞧著文能提筆做賦、武能領兵殺敵,哪裡像是尋常道觀裡頭日日念道德經長大的。顯見方大人安置了人教導於他。”
丁忘機連連點頭:“大人說的是!必是如此!”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便將此事蓋章定論了。旁人縱然起疑……何必起疑呢?方大人特特落下這一暗子豈不是更好?大伙兒心下暗暗明白,這個易飛小爺保不齊便是後頭數年大家之主公,紛紛煩勞劉鐵多說些他的事。劉鐵也不辭辛勞說了半日。
下頭有人道:“不知何時能見一見這位小爺就好了。”
劉鐵道:“眼下奸王的人追的緊,老太太不敢放他進成都。”
忽聞有人朗聲道:“各位大人肯於危難中不見棄,皆是我方家忠良,方某豈能不來相見?”眾人忙循聲望去,只見一少年負手緩步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年歲雖小,脊背筆直,通身的氣派便是不俗。細看其面容雖清秀卻暗透殺氣,眉眼兒有幾分像方雄,登時明白這就是劉鐵所說的易飛小爺。
丁忘機心中大驚,忙拿眼去覷劉鐵;劉鐵殺雞抹脖子一般使眼色搖頭。丁忘機心中咯噔了一下:不是劉鐵領來的。只是他也不懼,終究是個女子罷了。趕忙站起來躬身下拜:“小爺。”
方易飛嘆道:“家逢大難,哪裡還稱得上什么小爺。方某正領兵為匪,諸位大人先生若瞧得上我,稱呼一聲‘方將軍’也好。”眾人早站了起來,紛紛抱拳行禮,口稱“方將軍”。方易飛又向丁忘機深施一禮,“聽方勇將軍說,這些日子皆是丁先生在城中主持大局,連我們闔府老幼也是丁先生施計救出。大恩不言謝,末將記下了。”
丁忘機還禮不跌,口裡說:“豈敢豈敢!不過是為下屬之本分罷了。”忙讓出上首主位。
方易飛也不客氣,當真坐下了。乃唏噓一聲:“這些日子,地裂天崩,一言難盡。好在如今有否極泰來之相。承蒙上天不泯,替我方家留了後路。諸位大人,”她站起來向下頭的人深施一禮,“謝諸位大人不離不棄,我方家來日東山再起,必有厚報!”
誰不知道蜀王在查方家的寶藏?眾人眼珠子一亮,都道:“我等受大人恩典,感念於心,豈求回報?”方易飛後又說了許多話,多為鼓舞士氣之言,其中不乏斐然文采,皆不及“必有厚報”四個字悅耳。
方易飛又說:“方勇將軍將軍至今屍骨不全,請問丁先生,可知道奸王將他葬在何處麼?我此來成都便是有意尋到英骨,好帶回去厚葬。”
丁忘機思忖道:“我倒是大略知道所在,只不詳盡。既是將軍有命,晚生明兒就去打探。”
方易飛一躬到地:“多謝先生。”
一時眾人散去,方易飛自然是留下來同丁忘機、劉鐵再商議會子的。丁忘機將她引到一間密室,不待說話,劉鐵先急著問:“小爺怎的來了成都?何其兇險!如今滿大街都是奸王的探子,讓他抓了去可如何了得!”
方易飛笑向他行了個禮道:“讓劉大哥擔心了!”輕嘆一聲,“方勇將軍遇難之前怕是有些預感的,故此給我留了封信,細說了丁先生之大功。並畫了此處密會所在的地道機關圖紙。前兒我見劉大哥去成都打探消息不曾回來,便猜許是諸位有事要議,遂依著方將軍信中的地址摸到了這地道。”乃笑道,“虧得他描畫得詳盡,不曾誤觸動機關。”
丁忘機與劉鐵皆大驚,互視了一眼。丁忘機嘆道:“方勇將軍一片忠心可昭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