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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茗淚眼朦朧的拿筆在小本本上鬼畫符的勾了幾筆,抬起頭來恰好對上江亦秦溫柔的目光,她有些羞澀的咧了咧嘴,拍拍後腦傻笑。
兩片粉唇一動一動的,無聲道:“爺放心,小茗一點也不困,真的。”
她本來是想說師兄好久不見,您還是一如既往地的英俊,誰知話到嘴邊卻變了樣,好在江亦秦也不追究,收回目光繼續和樓越商談國家大事。
幾個人叨叨絮絮交談到丑時方才離開。
陸茗最後一個出來,小跑著追上前面的江亦秦。
“爺,你要回去了嗎?”
江亦秦聞言特意放慢步伐,等她追上來,隔著那頂官帽揉了揉她的頭髮。
“嗯,夜深了,我不便在宮內逗留,你這幾日做得不錯,沒有給我惹麻煩。”
他穿著一身月華薄衫,寬大的袖口有盈盈的草木香,另人安心的味道。
陸茗雙手捂著頭頂,鼓著臉嘟囔道:“小的又不是什麼惹禍精,怎麼可能天天惹麻煩。”
江亦秦收回手低低笑了幾聲:“這倒是,你畢竟及笄了。”
兩人並肩往外走,一路嘮嗑到宮門。
陸茗揣著手指支支吾吾的抬頭看江亦秦,問他:“師兄,您最近是不是又要帶兵打仗了?”
江亦秦面色凝重沒搭話,只替她攏了攏衣領,讓她不要多想,早些回去休息。
陸茗站在台階上,看著江亦秦坐進馬車,又看著馬車消失在夜色中,才摸摸鼻子沿著原路返回。
這個時辰宮裡人除了巡邏的帶刀侍衛基本都睡下了,陸茗一路走回來連個人影也沒瞧見。
夜裡起了濃霧,月光被紮成束投影下來,照在灰石路上,她裹緊外衣哆嗦著往前走。
濃霧散去,不遠處出現了一個人影,黑髮黑袍,手中執著一柄佛塵,披著一片月光迎面朝她走來。
待看清對方的臉時,陸茗愣了一下,剛要行禮,卻發現那道姑雙眼空洞茫然,目光凝滯,動作明顯地笨拙而遲緩,根本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陸茗驚奇的看了秦鳶好一會兒,才確定她這幾日在外遊蕩其實是患了夜遊症。
傳說夜遊症發生在睡眠的第三或第四時期,病患發作時於睡眠中睜眼凝視,在屋內來回走動,更有甚者會自行打開門走到外面做一些有目的性的活動,在這個期間患者有一定的視覺和行動力,能夠躲避障礙物,回答一些簡單的問話,有些夜遊患者甚至還會自己乘坐公交車。
值得一提的是,夜遊症患者從發作中醒來的幾分鐘之內,會有一瞬間的茫然及定向力障礙,清醒後無法回憶自己夜遊時所發生的一切。
就在陸茗看著眼前獨自行走的道姑不知如何是好時,她身後傳來另一陣腳步聲,鞋子壓在石磚上沉穩的聲音。
陸茗閃身躲進了路邊的山茶花叢後。
來者穿著墨色衣袍,袖口鑲有木槿圖騰,腰系玉帶,信步閒庭,不緊不慢的跟在道姑身後,正是樓越本人。
陸茗蹲身捂著嘴,屏息凝神,從山茶花繁茂的枝葉縫隙間看著兩人一前一後往左邊的紫竹林走去。
道姑踩在枯葉上停下來,低頭凝視了腳下一眼,像是地上有東西阻礙了她的去路,她甩了甩佛塵,嘴裡含糊不清的說了幾句話,接著蹲下/身,扶起地上根本就不存在的“人”。
她從寬大的袖口中微微伸出兩指探了探那“人”的鼻息,運功點住他的穴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他搬到地勢平坦的地方。
她望著空氣,抬手擦掉額間的汗,僵硬的唇角小幅度的牽動,像是一個笑。
她起身,在那“人”,就是所謂的空氣旁邊來回踱步,幾分鐘後她左手呈一個端碗的姿勢,再次蹲下去,右手仿佛捏著湯匙,將湯藥一點一點的往那“人”嘴裡送。
晚風微涼,她想了想,便解下衣袍蓋在平躺在地的“人”身上,自己衣衫單薄握著佛塵直挺挺的立在冷風中。
樓越就這樣靜靜地站在旁邊看道姑對空氣做出一系列的怪異舉動。
泠白的月光灑下,穿過片片竹葉,形成細碎的光斑,落在他們的墨發與衣袍間。
樓越宛如受到了蠱惑,突然背著手幾步走到道姑面前,他眼中積藏的萬年冰雪在這一瞬頃刻融化,連眉羽都不自覺的柔和下來,眷戀而痴迷的盯著道姑的臉,小心翼翼的俯身靠過去。
陸茗一秒也挪不開目光的看著他們倆,只覺得喉嚨乾澀,呼吸困難。
天性嗜血兇狠殘爆的一國之君,對底下數百位傾城傾國千嬌百媚的秀女嬪妃尚未有過一點心思,可見那道姑目光呆滯如同行屍走肉的鬼魅失魂落魄在深夜遊盪,他竟然動情。
真真令人費解。
陸茗心裡憋得慌,一動不動的僵在當地,好在樓越離道姑的唇瓣一厘米遠處便錯開了臉,退後兩步。
他估計也不想在此時驚醒道姑。
他自嘲的笑了笑,緩慢的向無知無覺的道姑伸出手,聲音輕輕的邀請她:“今夜正是山茶花開之際,月光如水,如此美景,夫人可願與越同游?”
聽了樓越的話,陸茗在心裡小聲腹誹,說道姑現在正夜遊呢,哪裡聽得見你說話啊,就算聽見了她這個狀態也不能做出反應啊。
然而她很快就被打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