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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茶水本是道姑親手摘了雀舌嫩芽混著清晨的露珠泡製而成,清澈無漬,甘甜可口,到了他嘴裡,反而成了最烈的酒。
他撐著腦袋,雙眼迷離,宛如中毒已深的醉鬼,垂眸看著道姑的側臉,從晌午看到了日落。
道姑抄完經文起身,回頭發現樓越還賴在她屋裡著實愣了一下,皺著眉輕聲喚了句:“陛下。”
樓越如夢初醒走到秦鳶身前壓著嗓音輕笑了聲:“朕近來體內火氣過旺,極易動怒,想借夫人抄寫的經文去去火,夫人可否割愛?”
陸茗在他身後附和的狂點頭,這位皇帝陛下脾氣確實不好,一言不合就想殺人,虧得來廣寒宮聽了兩天經文,身上的戾氣總算散了些。
一直以來愁眉不展油鹽不進的道姑總算彎了彎唇角,將親手抄寫的經文遞給樓越:“陛下有心向道,乃萬民之福,貧道有何不舍?”
樓越寶貝似的將經文疊起來,走之前無意間又提了一句:“夫人可還記得兩年前是為了什麼才進靈雲道觀修行?”
皇帝陛下不愧是破壞氣氛的高手,道姑脊背略僵,悠的轉過身背對著他們,藏在長袖中的指尖不著痕跡的抖動了一下。
風從半敞的鏤空雕花窗吹進屋裡,萬丈白色紗幔迎風輕盈搖曳,道姑的異色雙眸映著燭台上的火光,聲音清冷如冬季的雨落,一字一頓,清晰無比:“早已忘卻。”
第20章 夜遊症。
從廣寒軒出來後樓越的臉色就不大好了,晚膳一大桌子的菜只吃了幾口便丟下筷子命人搬下去。
隨身的太監唯唯諾諾照常問了一句:“陛下是回寢宮還是去哪位娘娘那?”
“朕去哪兒輪得到你來過問?”
樓越沒好氣的一腳將那太監踹翻在地,太監趴在地上捂著背哎喲了一聲,再不敢說話。
陸茗慶幸自己沒有多管閒事的癖好,不然有一百條命都不夠丟的。
樓越平復下來後拿著經文去了書房,陸茗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
天色漸暗,霞光灑在紅磚綠瓦樓閣飛檐之上,給這繁華的宮殿增添了幾分朦朧和詩意。
樓越踏上台階稍作停頓,回頭目似劍光的瞥了陸茗一眼。
陸茗頓悟,馬馬的溜了。
書房是皇帝的私密之地,沒有哪一位皇帝希望自己的秘密被他人窺探,知道越少活得就越久,在恪盡職守和保住狗命之間取捨,陸茗果斷選擇了後者。
她離開書房後去了一趟後廚,總管在吩咐大廚給後宮的娘娘準備晚膳,她找了個面熟的領事要了些糕點,便踏著一地月光哼著小曲兒吊兒郎當的走回自己的狗窩。
路上遇了些嘴雜的太監和宮女,皆是嬉皮笑臉的打趣她:“喲,陸大人今晚回得真早啊!”
陸茗聽了也不惱,高興就賞他們一塊點心,不高興就拂袖走人。
回到一貧如洗的屋裡,糕點就剩三塊了,陸茗唉聲嘆氣的就著果醬解決了晚餐。
睡之前想起了昨晚的腳步聲,於是將門窗反鎖,才安心的上床休息。
深夜,那腳步聲果然又出現了,這一次還伴隨著咚咚咚的聲響,猶如敲空的木,音色厚實,悠遠,在這寂靜的夜裡極為清晰。
是木魚聲!
陸茗從床上驚醒,抱著被子驚恐的盯著門口的方向。
沙沙沙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仔細一聽似乎已經到了她的門外,但並未停下,有節奏的木魚聲再次響起,間或還夾雜著女人清冷的呢喃,是白天剛聽過的熟悉的音色。
根本不是什麼守衛,這個皇宮裡會敲木魚的除了道姑別無他人。
陸茗強壓下幾乎噴涌而出的好奇心縮回被子裡,扯了兩根布條塞住耳朵。
當了幾天起居注史她多少也了解到一些情況,樓越對秦鳶的愛意明顯而露骨,方圓幾百里整座皇宮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要不是缺心眼就不會上趕著去找死,所以否管秦鳶為什麼會在晚上出來遊蕩,她都不該打開那扇門。
出去只有一死,秦鳶進宮幾天了,很定不只有她一個人聽見腳步聲和木魚聲,宮女、太監和巡邏的宮廷守衛對此閉口不提,除了樓越授意,她實在是找不出第二個原因。
陸茗強迫自己把這些怪事忘掉,跟個無事人一樣繼續當她的悠閒起居注史。
這天早朝,大臣們分成兩波為了邊境允國的事爭吵起來。
“陛下,咱們棠國不久前才與塵國交戰,元氣大傷,再次貿然出征,難不保會使允國與塵國聯手對付棠國,臣認為可答應允國的和親請求,結兩國之好,絕了塵國的退路。”
“陛下,允國此次獅子大開口,竟然讓咱們交出邊境十三省作為和親聘禮,可見他們根本沒有誠心和親,只不過是想侵占邊境十三省作為大軍駐紮之地,好趁我們不備之時進攻棠國,臣認為應當乘勝追擊,及時做好迎戰的準備才是。”
和親派和出征派吵得面紅耳赤,差點抻起袖子大打出手,然而最重要的兩位人物大將軍江亦秦和丞相樓策卻隻字未語,樓越來回打量了自家臣子們片刻,心裡有了主意,下朝後在藏書閣會見幾位心腹。
陸茗一整天都跟在樓越身邊,努力記錄他的一言一行,困了就拿手背搓搓眼角,或者偷偷的掐自己的大腿,不敢有任何懈怠。
江亦秦見她呆呆的站在牆角,耷拉著眼帘,一副要站著睡著的樣子,無奈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