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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知非責備道:“知是,你怎麼說話的?”
小乞丐用力抹了抹臉,站起來就要下車,可他餓了一兩天,剛剛又挨打,一邁步就開始打趔趄,眼看就要倒在謝知微身上。楚知是一把拽住,嘴裡嘖了一聲:“要真有骨氣就別挨打,在這賭氣算什麼?”
小乞丐掙扎不開,憋得臉頰漲紅:“我……我又不會拳腳!不、不要飯又能幹什麼?做苦力……他們嫌我個頭矮沒力氣……”他話還沒說完,嗓子裡又開始嗚咽。
的確,他面黃肌瘦,跟個蘿蔔頭似的。看樣子也就七八歲,當童工別人還嫌賠本。
謝知微和顏知非對視一眼,各自眼中都有不忍。楚知是揚起眉,忽然道:“我教你。”
小乞丐壓著哭腔,嘴裡倔強道:“你能教我什麼?”
“拳腳。”
小乞丐頓時抬起頭,眼睛瞪得老大。
謝知微詫異道:“小師弟,何意啊?”
“當然是字面意思。”楚知是放開小乞丐,懶懶的靠回車壁:“雖說根骨一般,但年紀小,可以慢慢調教。”
小乞丐好像做夢一樣稀里糊塗的,不知道作何反應。雖然他身份地位,尚且年幼,但從他們的對談中,也略微懂了,眼前這幾個都是傳說中道宗的仙人。方才他賭氣要下車,以為仙人肯定不會再管他了,哪知這個看起來脾氣最差的,卻要收他為徒。
直到謝知微拍了他一下:“還不快叫師尊。”
他愣愣的開口道:“師、師尊。”
“嗯。”楚知是淡淡應了一聲,做足了派頭。
小乞丐方才還很有氣勢,這會兒倒侷促起來,搓著衣角不知道該幹什麼。顏知非無甚異議,對楚知是道:“既要收下他,也該給個名字。”
“哦對。”楚知是便問小乞丐,“你姓什麼?”
小乞丐待要回答,卻抬頭看了謝知微一眼,支吾道:“澹……台……”
謝知微心知肚明,不去戳破他。
楚知是自然沒聽清楚:“嗯?姓譚?”
小乞丐又瞄了下謝知微,見謝知微沒再看他,便咬唇點頭。
楚知是想了想,點頭道:“以後你就是道宗乾陽城的弟子,按道字輩排,就叫道遙。”
謝知微看向遠處正在撓臉上痦子的陳道遠,覺得這名字起得真湊合。
這個收徒行為純屬臨時起意,儀式也很簡單,行完拜師禮就可以了。譚道遙剛磕完頭站起來,澹臺夢和夏知綺便拎著大包小包回來了。
夏知綺把東西全往車廂里扔,扔完卻發現沒有人坐的地方了,便道:“我和澹臺去後面車上坐。”
譚道遙本來低眉順眼的坐在角落裡,一聽這話,忙抬起頭,果然澹臺夢面無表情的站在馬車外,眼帘垂著誰也不瞧。
譚道遙卻絲毫沒有被她的冰冷震懾,興高采烈站起來道:“姐姐!我以後是乾陽城的弟子啦!”
澹臺夢難得的抬眸道:“是麼?”
譚道遙用力點頭:“嗯!”
澹臺夢轉身離開:“與我無干。”
譚道遙呆呆的看著她霜雪一般的背影,半晌,眼裡又隱現淚光。
時隔數月,金光禪宗變化頗大,原來被魔宗損毀的地方全都修繕一新。渡生如今執掌禪宗十分操勞,人瘦了一圈,精神倒不差,看來他已經不再拘泥於兩位師兄身亡的陰影里。
兩下里走完禮節,夜間撤了宴席,渡生陪著顏知非在大殿暢談,乾陽城得了個小師弟,一群男弟子圍著譚道遠七嘴八舌給他講道宗。澹臺夢和夏知綺喜靜,雙雙去後山去賞玩金蓮池。
楚知是的胳膊不過一天一夜已經恢復了十之八九,他喜悅之餘不顧勸阻,拿了一根竹枝當劍在山前比劃。天寒,露水凝成霜,他的額頭上卻熱出了薄汗,卻仍然興致沖沖,還讓謝知微在一旁給他指點。
謝知微有點心不在焉。如果宮裡的副本遊刃有餘,穆涸肯定會尋著機會拿紅蓮劃破虛空來見他,可一天下來都沒個動靜。
楚知是扔了個石子過來,謝知微眉心一動,抬手接住。
楚知是笑道:“二師兄困了?怎麼總是走神,我叫你你也不答應。”
謝知微扔下石子,也笑了一下:“席間飲了酒,睡意上來了。你手臂還未痊癒,還需謹慎,回房去吧。”
“別啊。”楚知是拿絹布擦了額頭,“我自己有分寸。二師兄,這樣下去,不出三日我就能拎破雷了。”
謝知微想起他先前一手凌空一手破雷,在一步崖和赤炎對決的模樣。雖然不敵,卻無損他的威風。他爭強好勝的,此時只能拿個竹枝過癮,還挺可憐。
謝知微不由道:“我徒弟他……的確過分了,為兄一定讓他給你賠不是。”
“不必了,賠不是有用麼?”楚知是把絹布隨意丟在一邊,“這又不是二師兄的錯,你就別替他說話了。”謝知微嘆了口氣:“可他畢竟是我徒弟,是我管教不當。”
楚知是看了他半天,搖了搖頭:“你真是一根筋啊二師兄,發生這麼多事,還是徒弟長徒弟短,換成是我,我早就……算了,既然二師兄執意提他,我也不要他賠什麼不是,只要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他就行。”
謝知微失望透頂,原著里的好跟班神助攻徹底撕破臉。
他還記得穆涸在小說里叱吒天下時,楚知是也跟著分了一大杯羹。那時候原主謝知微死在前面,跟著顏知非、夏知綺被白家父子害死,白家父子隨後又被穆涸和楚知是聯手剷除。楚知是順理成章接下道宗這一攤子,重振門派,名揚四海。
如今劇情變了,楚知是繼續當他的區區城主,還和穆涸反目成仇,不知道還能不能得到善終。
楚知是說完這些以後,雖然臉上沒什麼變化,可整個情緒已經受到影響了。他本是個粗枝大葉的人,雞毛蒜皮的齟齬向來不放在心上。但這次不一樣,他險些因為穆涸成為廢人。他楚知是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這個。
楚知是一語不發,拿起竹枝繼續回中庭比劃。謝知微也不好再說什麼,繼續陪著他比劃,只是氣氛已經不太融洽了。
一陣風過,松針撲簌簌落下來,謝知微肩頭也沾了幾根。他剛要抬手拂去,忽然眼前紅光大作,三步之外破開的虛空裂縫裡,閃出一個白衣人。
謝知微打眼一瞧,心裡稍微鬆了些,可隨即又感到頭疼。畢竟才剛有人說過,不想再看見他。
穆涸收起紅蓮,含笑走過來:“師尊,弟子來了。”
謝知微問:“事情辦好了?”
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此刻的語氣是出奇的柔和。
“還沒有,不過……”
謝知微打斷他:“走,找地方慢慢講。”說著,他拉起穆涸就走。
穆涸揚著嘴角,順從的跟著他,還不忘伸手捻下謝知微肩頭的松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