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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知微嘆了口氣,這還罷了。讓他一直沒法釋懷的,是離開之前男主看他的眼神,像根錐子似的牢牢釘在他心上。
怪了,明明這只是小說里的人物,他一個穿越者跟著走劇情就可以了,幹嘛還要走心?
可話說回來,卻是他的出現改變了男主,才會間接影響劇情。而他這連番的舉動,跟隨波逐流沒半毛錢關係。他的初衷,也早就不是埋頭搶戲了。
謝知微第一次體會到,自己不是穿越,而是在另一個世界重生了。
窗外一片京城的繁華景象,巷子外的街市人來人往,炸糖糕的香味撲鼻而來,有孩童在窗下嬉鬧,也有駝背老漢靠牆曬暖。一切都是如此真實,哪怕這些作為背景的路人都在認真生活,他有什麼理由把這看成一個虛構世界?
嘖,怎麼越想越哲學了?
謝知微強行打住,眼神一飄,看見老杜鬼鬼祟祟溜出了客棧。
據這兩個盜墓賊坦白,他們是在黑市兜售靈泉時被九州王府拿住的。九州王注重養生,靈泉是個增補的好東西,可就是特別稀有。他拿住老杜和毛子,不過是想找出靈泉的源頭。可不知怎的,引起了穆涸的興趣,嚴刑逼問之下他們向穆涸招認,由此牽扯出謝知微之前胡亂扯的幌子。
飛升。
謝知微嘴角抽了抽,草蟒英雄寫的這篇小說屬於低端升級流修真文,不會有特別高級的設定。也就是說,神仙是不存在的,也從來沒有人飛升過,仙魔之類云云也都是古老的傳說。全文以探尋仙道為宗旨,男主一步步變得強大,站得更高,卻從不滿足,他要成為這世界上第一個飛升的人。
所以在全文最後,雖有江山萬里,妹子三千,卻依然無法平息他躁動的心。他要打通另一個世界,繼續追尋飛升的奧義。
而謝知微嘴皮一碰,“飛升”兩個字就蹦了出來。這話要是別人講,聽者絕對當做智障,一笑了之。可從他謝知微這種重量級人物口中說出來就不一樣了。
難怪穆涸後來也不追問他復活的原因,敢情這小子也相信他是飛升了。
一個飛升了的神仙,怎麼可能把這俗世放在眼裡?更別說情情愛愛這種小家子玩意兒。
所以穆涸後來在他面前才會那麼不自信,接二連三看見幻象。說來也是矛盾的很,這小子一方面特別想留住他,一方面又不敢相信他會留下。
嗯……的確不會留下。
謝知微忖著,飛升的幌子就是好用,要是來個機會給天下人都知道,那他在這世上可是獨一無二的牛逼存在了。
——飛升了還是干不過男主(劃掉)。
這時毛子推門進來,垂頭喪氣道:“謝真人,我沒攔住老杜。”
謝知微回頭:“他去何處了?”
“他去挖賣靈泉的銀子了,說什麼今朝有酒今朝醉……”毛子撇嘴道,“打從昨晚上發現隔壁牌子上寫的是艷香樓三個字,整個人都魔怔了。”
艷香樓……這名字真直白,讓人一聽就知道是個什麼地方。
謝知微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隨他去吧,只是京城風聲尚緊,不要出什麼事才好。”
毛子點點頭,面露感激之色:“這還得謝謝您,要不是那一棺材靈泉,我跟老杜這會兒肯定還在深山裡挖墳倒斗。”
“若不是靈泉,你二人也不會遭受牢獄之災。”謝知微嘆了一嘆,忽然意識到什麼,“你說九州王注重養生,才費盡心思搜刮靈泉……所以,我棺材裡的靈泉豈不是……”
“對啊,都被他們用了。”毛子伸手指比劃,如數家珍,“九州王這一等權勢滔天的,找來的靈泉多,可能就是泡腳沐浴用了。地位稍低一些的,直接泡藥酒里喝。謝真人,這半拉京城的藥酒,說不定都有你棺材裡的靈泉呢……”
謝知微忙抬手止住:“我知道了。”
我xxxx,那一棺材靈泉也不過是順手送個人情,過了就忘。哪成想,京城權貴居然流行喝他的洗澡水……
那畫面太美。
兩個盜墓賊,憑藉倒賣一棺材洗澡水發家致富,也是夠勵志了。
謝知微忽然問:“只是造極城清貧如洗,你們緣何要去挖我的墳?那裡面可沒什麼陪葬品。”
“我們自己哪敢打您的主意啊。”毛子有點不好意思道:“我和老杜是拿錢辦事,對方指定要謝真人的屍首。”
謝知微倒抽一口氣。
他的屍首?
這……這也太重口了。這人要他的屍首,是做標本呢?還是挫骨揚灰?還是……
一連串不好的臆測之後,謝知微幡然醒悟。他在登天城當眾毒發身亡,死前揚言黑蓮和白蓮已經被他盡毀於神識之中,挖他的屍首莫不是因為這個?
毛子猶自道:“可是您沒死,所以我和老杜成日東躲西藏的,就是怕金主責問。”
“這金主是何人?”
“不知道啊,我和老杜要蒙著眼才能見他,什麼都沒看著。”
這件事乍一聽只是好事者所為,但細思恐極,好像還挺嚴重的。
這未曾出現的金主以及這件小岔子,全都在劇情之外。難不成,哪個NPC角色出現了bug?
毛子見謝知微陷入了沉吟,不由小心的道:“謝真人,要不等老杜回來你再問問他,活兒都是他攬下的,他肯定知道的比我多。”
謝知微點頭,心裡卻不認可。
就算活是老杜帶頭接的,那金主也不會親自出面。
但,總能找到些蛛絲馬跡,比如,中間人什麼的。
天上一抹殘陽映照,天橋上下,人群漸漸稀疏。遠處裝點得花紅柳綠的樓上,倚欄站著同樣花紅柳綠的姑娘,對著往來的人流遙遙揮舞著手帕,臉上滿是殷勤。
謝知微對這場景不熟,一時有些詫異。
在等老杜回來的當口,他困意上來,就略微靠在椅子背上眯了一會兒——此時他正在做夢。
按理說,到了他這般修為,神識足夠強大,很難再做夢。更奇的是,夢境卻是從未到過的地方。
有聲音低低的喚:“師尊。”
謝知微猛地回身,目光精準的鎖定天橋一角。
秋日天干,人來人往腳步不停,虛空里瀰漫著細碎塵煙。而天橋的角落裡,一人白衣獨立,靜止不動,在這副生機盎然的秋景里十分違和。
謝知微沒開始掂量該說點什麼,穆涸已經拂開枯黃的垂柳,緩緩走了過來:“師尊好狠的心。”語氣雖平淡,可眼神卻恨不得要將謝知微吃了似的。
呵呵,要真狠心,你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還跟禍害白見著似的,跑到人夢裡來搗亂,真當這個師父是吃素的?
謝知微驀地冷下臉:“你覺得,為師和你四師叔白見著一樣?”
穆涸停下腳步,目光莫名:“自然不一樣,師尊可比他厲害多了。”
無論是修為,還是……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