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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香說著扭腰走了,留下春雨一個有點憂心地想:奶奶不會是遇著什麼麻煩了吧?

    **

    霜娘確實遇著事了。

    且說她們一行三人自正院出來,走了一截路後,小喜的步子越來越慢,霜娘和金盞不得不停下來等她。金盞以為她拿著兩匹布累到了,就道:“你就這點子力氣?過來,我替你拿一匹罷。”

    小喜苦著臉道:“姐姐,這布不重,只是我、我肚子疼,想去方便。”

    “那你去吧。”金盞把她手裡的布匹接過來,“東西我們自己拿回去,完事你直接回去當差好了,省得我們還站這裡等你。”

    “哎,謝謝姐姐。”小喜捂著肚子弓著腰,飛快往後跑了。

    “這一早上,不知她吃壞了什麼東西。”金盞搖搖頭,向霜娘笑說了一句,兩人沿著青石板路繼續往前走。

    走不多遠,打前頭路上來了一人。

    霜娘看去,見是個年輕公子哥,打扮得十分考究,穿著靛藍綾袍,腰上高高低低繫著玉佩荷包扇囊等物,臉上敷了米分,霜娘覺得他那面孔比自己塗得還白,顯得油滑得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霜娘感覺金盞似乎往自己背後躲了躲。

    “是四爺。”

    金盞提醒的聲音跟蚊子哼哼一般,霜娘依稀記起,金盞給她科普侯府人物譜時有個特別不喜歡的,好像就是這個四爺?

    周連平很快走到近前,停下了腳步,上下打量著霜娘,口裡慢慢笑道:“這是,新弟妹?”

    霜娘有點理解金盞了,這貨看人的眼神就叫人不舒服,不是個正常社交的樣子,太不收斂了。

    她直覺這是個麻煩的人,不想和他囉嗦,速度屈膝見了禮,領著金盞就走。

    周連平讓過了她,卻跟著橫過一步,擋住她身後的金盞。

    霜娘有點驚訝地一回頭,見金盞站著,身形明顯僵直,頭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

    周連平拿扇柄去挑金盞下巴:“你換了主子,譜倒越發大了?見了爺們禮都不知道行一個。”

    霜娘瞪大眼:搞什麼?這這是調戲吧?!

    金盞飛快向後退開,聲音平板地道:“奴婢手裡拿著東西,不便行禮,請四爺見諒。”  

    周連恭跟著逼近兩步:“不便行禮就不便行禮,你躲什麼?爺能吃了你不成?”

    金盞往旁邊讓:“奴婢不敢,奴婢身上還有差使,先告退了。”

    她抱著布就要走,誰知周連平竟伸手扯著她胳膊一把把她拽回來:“有什麼了不得的差事?就這兩匹破布罷了。”他說著把布強行從金盞懷裡拉出來,丟擲到地上。

    金盞咬著牙關掙開他,道:“這是太子妃娘娘賞的。”

    她矮下身去撿,周連平一腳踩在布匹上,嗤笑:“那也不過是匹布罷了,嚇唬誰哪?”把金盞扯起來,“從你不在太太院裡,我連見你一面都難了,今兒運氣好,既碰上了,就和我說說話去。”

    金盞聲音發著抖:“不,我不去——”她沒想到周連平有這麼大膽子,竟敢光天化日強拉她走,想用力掙扎,心裡卻嚇得慌亂極了,牽連得全身都在抖,根本使不出幾分力道,被周連平扯著直往前踉蹌。

    周連平冷哼:“不識抬舉的小賤人,你以為你換個地兒就能逃開我的手掌心了?哼,早先好好跟你說那麼多你不理會,今天索性把生米煮成熟飯,看你還能飛哪去——哎呦!”  

    他後腦勺猛然受了一擊,大怒著回頭看去。

    霜娘舉著布匹,跳起來正好照臉又給他一下,周連平被擊中鼻樑,酸痛得下意識抬手捂住,沒有及時反擊。霜娘撿到這個空檔,飛起腳踹他膝蓋,把他踹得身形搖晃,再把布匹一橫往他腿彎里用力掃下去,周連平再撐不住,向前撲倒在地,霜娘踩著他後腰,沒頭沒腦亂打一通。

    周連平先還罵兩句,打了幾下後就只剩哀叫連連,霜娘全不理他,直打到覺得他應該爬不起來了,方把地上的另一匹布撿起來,向金盞一示意:“走。”

    金盞整個人都是懵的,聽見叫就下意識跟上去,都不記得要把霜娘抱著的布接過來。直到回到了迎暉院,等候已久的春雨迎上來,訝異道:“奶奶怎麼親自抱這麼些布?”

    說著就看向金盞,顯然很奇怪為什麼不是她抱著東西,金盞一個激靈,方有些醒過神來,只是一時卻不知要怎麼回話,就聽霜娘道:“布是太太賞的,原由金盞拿著,她不留神摔了一跤,把腳扭著了,只好我接過來了。”

    “原來是這樣,怪道回來遲了。”春雨說著,伸手把布匹接過去,又關心地問金盞,“你摔得可嚴重嗎?要不要喊個大夫來?”  

    金盞心緒定了點:“不用,只是一根筋扭著了,我房裡有紅花油,我自己去抹點就好了。朝食領回來了沒?你先伺候奶奶用飯吧。”

    春雨應了,奉霜娘進屋。

    金盞去自己房裡,小丫頭把她的份例送了進來,金盞一點胃口都沒有,看都沒看一眼,只是抱著膝蓋,坐在自己床上發呆。過了一刻工夫,估摸著霜娘那邊應該用完飯了,她慢慢下床穿鞋,出門往正房走去。

    ☆、第25章

    屋裡別無旁人,霜娘獨自坐在炕上,正喝著茶。

    金盞垂著雙手走進去,及到跟前,直挺挺跪下。

    霜娘一驚,她知道金盞應該會來解釋緣故,所以特意把人都清出去了,專為等她,卻沒料她來這麼一出,忙丟了茶盅,俯身拽她:“你做什麼,起來說話。”

    “我不該瞞著奶奶……”金盞打好了腹稿來的,原以為自己把話都想清楚了,卻不知為何,真到霜娘跟前,只說得一句,眼淚就決了堤,委屈潮水一樣湧上來,把她的喉嚨堵著,竟再說不出第二句來。

    同為女人,霜娘很明白她現在遭遇人渣後的感受——雖然沒有真的吃什麼虧,但那種恐懼不會因此就消失掉。她把自己的手帕塞給金盞,默默由著她哭。  

    金盞控制不住情緒,但頭腦是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出聲音,傳出去驚動了人不好解釋,捂著嘴飲泣,壓抑得肩頭一抖一抖。

    霜娘看她可憐極了,挪過去摟了她肩,輕輕一下下拍撫著安慰。

    過了好一會兒,金盞的情緒慢慢宣洩出去,把哭得透濕的帕子團到自己手心裡,啞聲說:“我對不起奶奶,不該把事瞞著,現在牽連了奶奶,我慚愧得都沒臉來跟奶奶說話了。”

    “你不要自責了,這不是你的錯。”霜娘勸她,“且這也不算瞞我什麼,你只是不好同我開口呀。”

    她是真的這麼認為,金盞卻沒想到能被這樣理解,差點又要淚崩,勉強控制住,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和霜娘交待出來。

    周連平看上金盞已有兩三年了,只是金盞一直不願意,周連平不過二十出頭房裡已有了三四個妾,生性又喜新厭舊,金盞在正院裡呆得好好的,如何肯去填他那個風流窩?周連平先以為自己可以打動金盞,白費了許多功夫發現不可能之後,十分氣惱,向金盞放下話來,一定要把她弄到手。

    金盞原先並不怎麼擔心,她知道侯夫人向來不願意理會幾個庶子庶女,也不會肯把自己身邊的人給庶子們。誰知周連平想出歪點子,竟繞過了侯夫人,直接去找了她父母,金盞的娘倒是同金盞站在一條線上,認為周連平太好色,給他做妾不是好出路,金盞她爹卻心動了,他只想金盞攀上個主子,好色不好色的不算什麼問題,男人要是不好色也不會納妾了,比如世子周連政那樣的,他倒是最好的選擇,可攀他沒機會啊。  

    金盞爹娘大吵了好幾架都沒吵出個結果來,周連平得意洋洋地來威脅金盞,有本事她就一輩子不嫁人,否則只要她到了放出去的年紀,就必定要落到他手裡,她爹都同意了,她再想死扛?休想。

    金盞又慌又愁,她再是侯夫人身邊伺候的人,比別的丫頭們都有體面,畢竟也只是個丫頭,沒有能力真的跟主子硬碰硬。愁來愁去,愁到了迎霜娘進門,侯夫人要從身邊撥個人去伺候扶持,金櫻突發靈感,替妹妹想了主意,叫她往迎暉院去。

    霜娘身份特殊,進門就守寡,金盞到了她身邊反而比在正院安全,寡居弟媳的貼身丫頭,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送給伯叔兄弟做房裡人,瓜田李下,這是必須要避的嫌疑,就算是金盞她爹都沒辦法改變。

    “原來是你主動要來跟我的?”霜娘聽到這裡,有點失落,“我還以為太太偏著我,才把這麼好的丫頭給我呢。”她還覺得自己運氣不錯,現在想來是自作多情了。

    金盞突然被誇,禁不住一笑,忙說:“太太確實偏著奶奶的,將來六爺這一房就指著奶奶撐起來,只要奶奶沒有大的行差踏錯,太太和大奶奶都會一心護著奶奶。”

    霜娘很明白她說的大過是什麼,對寡婦來說,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名聲。她的名聲必須像白蓮花一樣清白無瑕,有生之年不能和任何桃色牽扯到一起,一旦牽扯上了,她差不多也就完了,因為沒有什麼比男女之事更難澄清的了,往往是越描越黑。  

    一想到這個,她就後悔了,忍不住自語道:“便宜那混蛋了,我還是膽子小,沒敢多打他幾下。”

    “……”金盞呆道,“奶奶,您敢跟他動手,已經是很大膽了。”

    她回來的路上會那麼懵,一小半是被周連平嚇的,一大半倒是被霜娘驚著了。她真的沒想到霜娘敢直接暴起打人,要是二姑奶奶那麼干她還不至於那麼驚訝——當然即便是二姑奶奶那麼潑的性格也沒真的和誰動上手,所以像霜娘這樣的,在她心裡的人設一直是溫軟安靜,因為出身小戶人家沒什麼底氣而特別好說話,從不挑剔什麼,忽然變身簡直顛覆她的認知。

    “其實我滿怕的,”霜娘跟她坦白,“他畢竟是個男人,力氣比我大得多,我要是不能一開始就制住他,後頭肯定打不過他,在地上爬不起來的就換成我了。”

    “……”金盞又有點呆,她主子說怕,可怕的不是打人,而只是打不過人,她覺得自己在這一點上和霜娘是達不成共識了,她們考慮的點就不在一個平面上。  

    霜娘看出她的情緒了,有點遲疑地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野蠻?”

    金盞回過神來,忙道:“不不不,我只是驚訝,因為奶奶平素為人那麼斯文,真的不像會衝動的人。”

    “我沒有衝動,”霜娘認真向她解釋,“假如我是衝動,周四一開始拿扇子調戲你的時候,我就該扇他巴掌了。”

    金盞眼睛一熱,掩飾地低下頭去。

    霜娘繼續道:“我很冷靜地想好了才揍得他。我先不知道你們有那些糾葛在,可他當著我的面調戲我的丫頭,沒有一點顧忌,就是瞧不起我,這是不會錯的。當然我大聲喊人可以嚇退他,但那治標不治本,不能叫他心底真有什麼畏懼,他會再有下回,下下回。我的名聲再要緊不過,可跟他牽連不起,我就要用最激烈的反應對付他,打得過他最好,我們都出一口氣,就是打不過他,我也叫他知道了我不會有一點忍氣吞聲,他再想有下回,就難免要掂量掂量。”

    霜娘說完,向她眨了眨眼:“你哭了那麼久,是以為我是為了你動手的吧?其實我是為了我自己。”  

    金盞聽得又想笑又想哭,她當然不會相信霜娘的後一句話,如果不是霜娘果斷動手打倒了周連平,她不敢想像自己現在是什麼結果。

    心裡無盡的感激不好出口,說出來反倒覺得自己淺薄了,霜娘不只救了她,更貼心貼肺地理解她,變著花樣開解她,後者在分量上雖然不能和前者的救命之恩相比,但珍貴程度卻一點也不遜色。

    不是所有人都能毫不猶豫地相信她,站定她是受害者這一邊,假如碰上二姑奶奶那樣的,就算當時護了她,回來也要心底疑惑,要審她是不是先勾引了人,才引了事出來,霜娘卻一個字都沒有提,直接給周連平蓋了個“混蛋”的戳。

    霜娘還安慰她:“你別怕,我當時看了,那條路上沒有別人,只要我們不說,不會有人知道的——除非周連平一點臉都不要,好意思嚷出去他叫一個女人打趴了。對了,我們也不得不防這一點,你說,我是不是該先去悄悄跟大嫂告一狀?”

    金盞把散亂的情緒收了收,想了一下道:“奶奶想得周全,我們是該告訴大奶奶。四爺這次做得太過了,應該不敢鬧出來,但他心裡一定記恨上了奶奶,以後明著不敢招惹奶奶,暗地裡就難說了。我們告訴大奶奶,她心裡有了數,會想法子壓一壓四爺。”  

    霜娘道:“既這樣,我們休息一會,下午我們分頭行事。我去找大嫂,你去找你姐姐,也跟她通個氣,預防著萬一鬧出來叫太太知道了,你姐姐知道真情,好有個回話。”

    金盞點點頭,心裡完全安定下來。她一直以為是自己在照顧扶持這位新奶奶,挾侯夫人之威給她撐腰,幫她在這侯門高宅里安身,如今遇上事了才發現,霜娘的腰杆本來就是直的,非但不需要她撐,還倒過來撐起了她,給了她主心骨。

    **

    午後。

    霜娘估摸著梅氏這個點應該沒什麼事了,便出門去找她。雖覺得周連平不會這麼快就來報復她,為了以防萬一,霜娘還是把春雨和半梔都帶上了,還囑咐金盞也不要獨個前往正院,帶兩個閒著的翠字輩一起走。

    進了盛雲院,金桔看到她迎出來:“六奶奶來了,怎麼今兒不是金盞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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