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原來如此,多謝李侍郎提點。入京途中下官亦聞,五王爺言義重諾,名滿聖京。再想今日朝上,聖上親自降旨,稱王爺乃國之股肱,真令下官敬佩。”
“除卻朝堂,最令王某欽佩王爺的,還是這五王府上下一心、闔府和睦。”
“此話怎講?”
“李侍郎不知,王爺與王妃夫義婦順、鶼鰈情深,膝下三女一子皆是嫡出便可見一斑。”
“竟有這等琴瑟和諧、令人稱羨的美事?早知如此,下官就當厚顏領自家那糟糠前來求教了。”
“唉,李侍郎有所不知,王妃多年前已故。而王爺,至今未續弦。”
“……王爺可真是一往情深,叫人感懷。”
“今日王爺壽宴,吾等亦不必說這些令人傷感之事。本官原是想問,不知諸位大人可知王爺家的世子很是不凡呢!”
“下官曾聽聞那世子生得絕奇之姿,想來與王爺相仿。”
“誒,下官也曾聞得麟兒頗有才名,奈何王爺嚴以自律,並不輕易帶世子出來走動。自然更不願他沾染那市井、酸儒之氣。”
“正是。不過前幾日犬子與他那些狐朋狗友出去小聚,聽茶樓有二三書生概嘆與人斗詩輸得五體投地,結果細細一打聽那馬車款識——哈哈,才曉得他們是遇上了五王爺家的世子。”
“斗詩?誒呀,世子年歲也不大,確像少年人會行之事。”
“是那幾個書生不自量力,聽到車內世子吟詩,一時興起便擅自邀斗。”
“王大人,別吊我等胃口哇。”
“哈哈哈——好說好說。此事原是如此……這般……”
“誒呀,果然妙極!”
“可不是?罷罷罷,到底是天家貴胄非我等可及。諸位大人,我們不妨滿飲此杯,恭祝王爺松柏長青、兒女福澤綿長——”
“請——”
歐陽庭穿過廊下忍住翻白眼的欲望,真沒想到你們是這樣一群大臣,難怪王爺不喜宴飲。此外,有武功有內力導致聽覺敏銳,也不見得是好事。
巡過這處,歐陽庭便又往各處走動。今日王府設宴,來往人多眼雜,他總得盡心盡責。
正行過中院,就聽墨琴招呼他。
今日府上有喜,那孩子自是拾掇得分外齊整。眉黛青山、雙瞳剪水之類年歲還小談不上,新裁的料子穿在身上較眾人倒多添幾分精神氣,望著格外出挑。此刻那張小臉滿是歡欣,先前的靦腆里不覺多了些活潑喜氣。
歐陽庭看他笑嘻嘻一徑過來,抬手就敲他腦袋:“你不跟著世子伺候,倒是躲懶四處看熱鬧麽?”
“自然不是。”墨琴撫著額頭眨眼。
“那就是肚子餓了?”歐陽庭忍著笑,轉身領他往廚房去,“還一陣才開席,且去尋些糕餅給你果腹。”
墨琴隨他往外行悄聲道:“我不餓。”
“你這年紀正該多吃些。你看阿虎,每天嘴裡不停的。”
墨琴掩口吃吃一笑:“那倒是,每次見阿虎哥都在吃果子點心。”
“又背著我說壞話!”對面小院轉出個少年來,沖他倆呲牙咧嘴。
墨琴呀了一聲:“阿虎哥。”
“可不是你阿虎哥我麽?”阿虎斜了一眼歐陽庭道,“你還是離我哥遠點兒的好。瞧瞧他那尖酸刻薄的樣兒,指不定這會兒肚子裡編排我甚麽呢?”
“也不曉得是誰說,有些話不能當面講來著。”歐陽庭掃他一眼,“況且推己及人、以己度人的,並不見得都是好的。”
阿虎跳起撲來佯怒道:“喂喂!”
歐陽庭閃身讓過:“你今天該著看護蘩萍院,怎麽跑這兒閒逛來了?”
“我可不是玩忽職守。”阿虎站穩了又得意洋洋挑起眉來,“世子一臉不耐說找你呢,你還不快去?”
歐陽庭皺皺眉:“甚麽時辰的事?”
阿虎歪著頭一想:“一盞茶?一炷香?誒呦,我可不記得了。”卻又嘿嘿直笑,“誰叫你是各處巡查的呢?我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你很合理嘛。”
歐陽庭懶得和他計較,單交代了他領著墨琴去吃些東西,自個兒轉身匆匆去了。
蘩萍院原是賞景內堂,滿植芳草瑤花。如今春正好時,自然美不勝收。用作招待女眷之所,倒也便宜。
歐陽庭一路急急行來,心中思量:如今王府沒有王妃,王爺先前也沒讓哪位側妃或夫人出面,想必還是由已出嫁的三位公主代為照應。
趕到院前歐陽庭又腳下一頓,他好賴是個侍衛,這般進去多有不妥。恰好見堂上的蓮兒端著果盤子出來,便請她進去通傳。
不想那蓮兒笑嘻嘻道:“歐侍衛,世子早傳了話出來,說見你來了就叫立刻滾進去呢。”
歐陽庭無奈:“裡頭都是各府官家太太小姐,我這——”
“誒呀,世子是與大小姐並二小姐在後堂說話。廳里那些夫人小姐們正由三小姐領著說話吃茶,並不出來的。”蓮兒招招手邊笑邊讓他跟來,“你且悄悄打藤花架子下穿去後堂便是。再者說,誰還稀罕見你不成?”
“蓮兒姐姐教訓得是。”歐陽庭無奈拱手。跟著一路進來便又低聲道,“蓮兒姐姐好心腸,且教我一回。不知世子為何這般急著尋我?”
蓮兒苦了臉小聲道:“我也不曉得。但先前傳話時,世子很是惱著呢。”
歐陽庭聞言不由皺眉:“世子向來與三位公主友愛,這不該啊。”
“早先都和樂融融說著話,不知怎的世子就摔了杯子。”蓮兒嘆口氣,“可幸二小姐穩當,笑著說聲‘碎(歲)碎(歲)平安好兆頭’,只管喚了人來重新上茶。總算沒驚了廳里夫人姑娘們。”
歐陽庭對這位世子也是無奈:“可幸,可幸。”
說時見到了堂前,歐陽庭便謝了她徑直過來。門口伺候著的兩個女婢見是他忙得放行,切切催他快進去。
過得堂前小院到了屋檐窗下,就聽裡頭世子風梧懶洋洋道:“蘩萍蘩萍,這后妃采荇,諸侯夫人采蘩,大夫妻采萍藻。我的好姐姐們,賞景採花便是,何苦總擠兌我。”
歐陽庭住了步子,打開著半扇的窗向內望,就見正對著個鵝黃夾紗半袖裙縟的官夫人捂著心口連連道:“還曾來的擠兌?阿弟,阿弟,這話說得好叫大姐傷心。”
“小弟,你何以與姐姐們這般生分?”她身側一個頭佩金鎞、腕著寶釧的女子忙著揉她胸口順氣,“當年這《毛詩》還是大姐教你一字一字念的,如今倒叫你拿來氣她不成?”
“氣甚麽?大姐嫁了周府大郎,自是衣食無憂。倒是二姐,你出閣日子也不短了,何妨多操心你家郭大人?”風梧歪在另一邊椅上,一臉無趣踢著足上抱香履,“聽說又納了一房小妾,還傳出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