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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真是,那風梧早就死了,那個莫非是他的鬼魂?可不入鬼界入輪迴,卻在這裡徘徊鬧妖,真是,真是死性不改!歐陽庭捂著面孔,再嘆得一聲。
那鬼魂,姑且暫時叫風梧吧。以一個不太恰當的姿勢從後面抱著他,還一臉哀傷地問“還疼麽”是要鬧哪樣,疼不疼自己捅一劍試試?
但不可否認,那話問出的瞬間,歐陽庭覺得心上真的很痛,如同當時被刺的瞬間。
完全的驚詫,刺骨的寒涼。
歐陽庭自覺作王府侍衛時也算得盡職盡責。即便是他伺候的那位世子行為乖張、擅長無理取鬧,他也任勞任怨、任打任罵。最終卻是那樣一個說起來有點兒慘烈的結果,我能怎麽辦呢?我也好絕望啊!
愚忠狗腿的觀念,當然是原諒他啊——呸,為甚麽一定要原諒他?
歐陽庭嘖了一聲,卻聽到身後榻上之人細細呻。吟,只得放下手來回頭去看。這小徒弟臉色依舊泛白,此刻呼吸不穩,仿佛極難受似得緊緊抓住心口處,將衣衫蹂。躪得不像樣。
歐陽庭握住他的手,花了些力氣才掰開。略一沉吟這就點指在他胸前,緩緩引氣調息。
該你小子受罪!叫你在師尊大人斬妖除魔時不自量力跑過來!萬一把鬼放跑了去哪兒抓?!萬一你就掛那兒……懲罰世界到底怎麽算還不清楚呢,你別又害我。
歐陽庭一想到計劃被無情破壞就心煩。
本來布好的陣法已將那鬼困住,即使死鬼風梧如他所料的另一種結果——傾盡全力破陣而出——他也早站在唯一的出口處,拔劍整好以待。只需手起劍落,單是正陽劍上的浩然之氣便可徹底叫那鬼灰飛煙滅!可這小子,到底是怎麽跑進來的?呼呼喝喝倒把他嚇了一跳,若不是這一走神,那死鬼風梧也不會趁機逃脫。
……不,不是逃脫。那一縷殘魂,更像是被吸過去的。眼前閃過那一刻,灰色的鬼影就那般直愣愣沖鳳梧飛去,沒入他心口瞬間不見了。而這小子也就暈了,一直暈到現在。
活該!
歐陽庭垂目望著躺平的鳳梧,聽著他不時哀泣般呻。吟輾,也就無奈地伸出另一隻手拍了拍他額間安撫,同時右手微微加大了往裡調息的法力。過得一刻,這小子的面色終於稍好了些,至少不是先前那死人般的蒼白。
歐陽庭認命地再接再厲,繼續幫他運氣調息。心念一轉,順帶探查一番,確認了這小子體內並沒有任何鬼魔附體。又想到離開那大宅前,也還特意再檢查過一圈兒,那個亡魂的氣息真的沒有了。
所以……那個鬼魂被現在這個小子“吃掉”了?或者,融合了?還是……歸位了。
歐陽庭強迫自己停止那個他一直懷疑的念頭,猶豫了片刻還是放棄使用原主知道的那個叫“搜魂”的陰損法術。這種情況下翻檢對方的記憶總覺得有些不道德,況且那法術一個不當心,被施術者輕則腦損傷重則腦癱。所謂精神病折磨自己,神經病折磨別人,作為一個教書育人的好師尊,不管為誰考慮,都還是算了吧。
歐陽庭轉念勸慰自己,就算這個世界出現的真是死鬼風梧,但也同時有活人(不,活妖)鳳梧在,似乎可以推論他此前的某個假設不成立。
畢竟,同一個人不會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以及同一個人的面前,出現兩個。
但是,修仙世界裡會不會有甚麽魂體分離的法術?原主的記憶毫不留情地立刻跳出告訴他,還真至少有那麽七八種。很不幸,它們都是從妖界和魔界傳來的。
歐陽庭強迫自己接受另一種可能:這個世界和BL001沒有任何關係,鬼魔之類多擅長幻術,他只是一個不小心、在自己沒覺察的時候中招了,才會再次看見這個人。
畢竟,會挑著眉毛風情萬種叫他“我的阿庭”的,只有那一個。
我的阿庭。
我的阿庭叫歐陽庭,他是我的侍衛。
我把他從大街上撿回來,他就是我的。
只能是我的。
他一直跟在我身邊,和我一起長大。他從沒違背過我的話,他也只需要聽我的話。
因為我不會害他,不會傷他,也不會離開他。
我是五王府的世子,他是我的侍衛。我學詩琴畫藝,他練拳法刀劍。我們青梅竹馬,我們相得益彰,我們永遠也不會分開。
因為我相信我的阿庭,不會傷我,不會害我,不會離開我。
我完全不在乎他的出身他的來歷,我們互相都只需要知道:他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阿庭。
我有一個秘密,可以讓我們永遠在一起。
我需要掩蓋好這個秘密。熬到我父王死後,我就把王府散了,和我的阿庭遊山玩水去。再也不回這個地方,再也不見那些認識我們的人。
我的阿庭不該被關在一個小小的院子裡。我的阿庭不該和我一樣,被關在一個不知所云、可有可無的身份里。
只要我們一起離開,我就可以和我的阿庭天長地久。
我甚至……可以給他生一個孩子,只要他願意。
他不會不願意的,他那麽聽我的話。他從來沒多看過王府里來往的婢女一眼,也從沒關心過那些(該死的)羸弱的哥兒如何。
可是,為甚麽他這次不站在我這邊了,為甚麽?
是因為他知道了我的秘密看不起我麽?不,我的阿庭知道了就知道吧……沒關係,我不在意,反正以後也是要告訴你的。但是你怎麽可以用這個要挾我放了那個,放開那個哥兒,放開那個——不知羞恥勾引你的賤人!
你這是要背叛我麽?你真的要攔著我殺了他麽?你居然真的擋在了他面前……
好,好好好,我殺了你,那我把命賠給你。黃泉碧落,我也要追上你。
就問一句,你還是我的阿庭麽?
把我永不背棄的侍衛還給我。
鳳梧心疼得無法忍耐,痛呼著睜開眼睛。好容易用力喘過氣來,又覺得面頰上有些癢,還有些涼。
“醒了。”
鳳梧眨眨眼睛,望著身邊坐著的人有些失神。
歐陽庭垂目看他:“還是心口痛?”
鳳梧這才發現對方的手指輕柔地按在自己胸前,一絲綿長柔和的氣息一直緩緩注入。行過他的奇經八脈,再將那些鬱氣引出。
歐陽庭見他不應,不由俯身細看他的面色:“倒是好多了。”這就輕輕搭在他手腕上細查。
鳳梧一動不動看著他,還覺得有些恍惚:“……師尊?”
“嗯。”
“師尊。”
“嗯?”
“……師尊。”
歐陽庭聽他說話還算有精神,這就稍微坐直一些鬆開手:“已經無礙了。”
鳳梧勉強抬眼,見窗外還是黑的有些詫異,這就轉回來繼續看著他的師尊:“師尊,我睡了多久?”
“三天。”歐陽庭揉了揉額角。
鳳梧有些費勁兒地拉住對方的袍角:“師尊不會是一直沒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