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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歐陽庭認真回憶了片刻,點頭。
玉仙君得意地挑挑眉:“然也,那麽你的答案?”
“沒有。”
“甚麽?!”玉仙君面上浮出一層淡淡的紅色,“你耍我?!要不是打不過你我就動手了知道麽?!”
“我是指,我沒有父親。甚至連母親都沒有。”歐陽庭有些無奈地看著他,“所以比較好奇罷了。”
“你當然沒有。”玉仙君張了張嘴,怪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有就怪了!”
歐陽庭習慣性地閃身讓開:“就連在下界的時候,也沒有。”
“不然你以為下界是幹嘛?”玉仙君更同情地看著他,“體驗生活?感受酸甜苦辣百味人生?還是神仙歷劫統統都是情劫?莫非你在人間待久了,看那些勞什子的話本多了變傻了?”
歐陽庭揉了揉眉心隨口應道:“執掌子嗣與稚童,豈非遠比當一介散仙要好。”
“你不會是想在這兒,在這個時候,和我談論這個有些久遠又沉重的話題吧。”玉仙君面上帶著輕佻的笑意,但口中所出之言卻有幾分不安引發的警惕。
“大司命入鬼界掌生死,還算說得過去。”歐陽庭放下手來,“少司命直接撂擔子,這天道卻沒降下責罰,不奇怪麽?”
“……你本該早數百年就歸位承命,如今卻不死不活這個樣子,豈非更怪?”
歐陽庭頷首道:“這不就是我所受的懲罰?”
玉仙君長嘆口氣:“應時應運,非此即彼。”
這話歐陽庭是懂的。
有些事本該甲做,甲不做自然會有乙。至於不去做的甲,往小了說是會失去本該他完成那事本身後應得的一切,往大了說就是可能失去更多。某些獎賞,某些機會,某些信任等等,舉凡如此歐陽庭倒覺得還好。畢竟有沒有能力去做是一回事,願不願意去做就是另一回事。
玉仙君有些疑惑地看著他:“難道……你後悔了麽?”這就驚喜地握住他的胳膊道,“早想通多好!就不明白你這腦子裡都裝的是甚麽,規矩,秩序——有那麽重要?!又臭又硬的東西!”
“這個容後再議。”歐陽庭脫開他的手,“天帝那邊兒……”
“你都這樣子了,還要去見他?!”玉仙君瞠目結舌。
……別說得好像我特別樂意去見他似的。歐陽庭長嘆口氣:“他是領導。”
玉仙君頓了頓,突然抱著他的肩膀就笑出聲來:“是啊是啊,不然你能怎麽辦呢?你也好絕望對吧!”
扎心了老鐵。歐陽庭拍了拍他肩膀:“走吧。”
金闕雲宮,凌霄寶殿。琉璃玉帶,金鼓彩旗。祥雲瑞星,仙氣繚繞。
歐陽庭只看了一眼那高座上玄冠珠冕的人,便恭恭敬敬行了禮。將視線集中於腳前那一點,並不搶先說話。
玉仙君一臉忿忿不平,卻咬著嘴唇也沒先說話。
就這麽詭異的安靜了半晌,那上位者終於輕笑道:“不曉得該如何稱呼了?”
玉仙君譏誚地一笑,背著手扭開了頭。歐陽庭想了想還是行了弟子禮:“師尊。”
那人朗笑三聲道:“看來凡塵里走一遭,星君你也滑頭了。”
歐陽庭肅然道:“如今小仙尚未歸位,自然不敢在天帝座前以臣屬自居。”
“昊瓊秘境裡想起了最初麽……”天帝悠然一笑,“千年前的布置寡人還當是你多慮。如今看,倒是你最明白。”
歐陽庭嘴角抽了抽,不由感激自己一直低著頭:“天帝謬讚了。”
“你我確有一世師徒情分,如今重溫這稱呼,果然叫人諸多感懷。”天帝緩緩起身,下了台階趨前輕聲道,“也不必拘禮。無論如何,你都是……”
歐陽庭仍舊垂著頭,不敢有絲毫懈怠:“還請天帝恕罪。”
“何罪之有?”天帝拍了拍他的手肘,“這世上本無盡善盡美。”
歐陽庭低咳了一聲方道:“有負天帝重託,慚愧之至。”說著便拉了拉衣襟下擺欲跪。
不出所料天帝抓住了他的胳膊,聲音也愈加柔和:“離象宗傾覆確實令人遺憾,但天道恆常,哪裡有千秋萬載不滅的功業。”
“……畢竟是天帝一手所創。”歐陽庭抿了抿唇,“幾多心血,只為俗世人間多半分領悟。”
“這話便過了。”天帝笑著搖首,“頓悟、參透,非強力可為。”
歐陽庭垂著眼睛道:“是。”
天帝見他如此便道:“創派不過應道之舉,而托生你師尊,亦是為導你歸位。”
歐陽庭這才終於跪下了,口稱“何德何能”。
“天道之選,便是大氣運、大功德了。”天帝面色寬和,待他拜了一拜方著他起身。又細細凝視他一番,似有話說卻又頓住。單擺了擺手令他們離去。
歐陽庭肅然拜辭後躬身退得兩步,卻聽那上位者悠然道:“也罷,那是你摯友。你若願意,也可告知。”
“這種時候就不再說‘天機不可泄露’了麽?”一臉興奮狀的玉仙君口中卻嘖嘖兩聲,兩隻眼睛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就轉目盯住歐陽庭。
歐陽庭只應了一聲,疾步往外行。
玉仙君一撇嘴,胡亂拱了拱手拔足追了上來。
歐陽庭立在殿前階下,一臉淡然。
玉仙君呼了口氣:“不錯,還曉得要等我。”
……你想多了少年,只是不認路而已。歐陽庭彎了彎唇角,沒打算告知他這個殘忍的真相。
玉仙君嫌棄地再往後翻個白眼,揪著歐陽庭的袖子一個法術使出,兩人立時便離了天宮。
二人身形方遁去,另有一道赤艷之色急速而至。如火焰迎風招展,轟然一聲將在白玉台上。
來者服刺繡文,赫介幘,通天冠,平冕。那冕卻不一般,皂表朱紅里,廣七寸,長逾二尺,加諸通天冠上。前圓後方,垂東海白玉珠,十有二旒,粒粒渾圓飽滿,色澤通透。更以朱組為纓,兩相得宜。
聞聲而至的天將正欲喝止,卻看清那人身佩白玉,垂珠黃大旒,綬赤縹絳紫四采。這就大驚失色,彼此面面相覷,心驚怎麽來的是這位!
那人展臂回攏衣袖,正正露出通身所刺鳳紋十二章采,面上冷冷道:“怎麽,本王來不得?”
“不,不敢,”
“那——還不快滾進去通報?!”那人冷哼一聲,足下細綴珠翠的雕舄只一頓,白玉台上竟列出數道細紋。
這幾個天將慌不擇路,轉身撞作一團。那人面上一哂,奚落地看著他們連滾帶爬向內去了。這就又似覺察甚麽,皺眉吸鼻望東瞟了一眼:“……怎麽會有那人的氣息?”卻又自嘲一笑,“算他命大,竟然真死了。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