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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仙君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可他還是個混球。”
“這算個秘密?”周鹿溪小心地將自己的手指從小白老虎的嘴裡拯救出來。
“啊,秘密。”
秘密。
不為人知,不可言說,隱密深奧之法皆可稱秘密。
旁人的秘密與己無關,最好不要擅自參與進去分享商量,否則一不當心就淪為陰謀的犧牲品。
就像老友亢宿星君那樣掉進了陷阱——甚至他還是主動掉進去的。
該死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見鬼!當時自己怎麽就沒攔住呢?!
雲端急馳的玉仙君說不清心裡翻滾著的是甚麽情緒,但此刻他的理智無法管住情感,那沸騰在胸膛里激烈地迴蕩。
——非不能也,乃不為也。
急馳中的玉仙君轉了個彎,想起當年亢宿宮被妖皇鳳嫡差點兒全毀後踏入輪迴前說的話。
他當時問的甚麽來著?玉仙君懊喪地敲了敲腦門,還是想不起來。
吹拂過臉頰的雲中水霧之氣讓人冷靜了幾分,玉仙君深吸口氣囑咐自己靜下心再分析一次。顯然,鳳梧要想真正好起來,或者說“活過來”,就非得把洛書玉全部吸收不可。
鳳族的這個小妖怪出生時仰仗大部分洛書玉來保命,但他的出生本不在天道認可範圍之內(玉仙君顯然未曾想過自己居然有一天會試圖詛咒不近情理的天道),所以有一切可能的機會天道都會不遺餘力地消滅他。所以他那時候願意與亢宿星君以命換命,就該真正死了才對。
不過顯然天帝也預見了這一切,或者說推測出了這個可能的結局,因此以某個理由(比如甚麽無論如何那些生靈因你之故離散世間,惹出了亂子就該下界去修正那些錯亂的世界之類)讓亢宿星君入世。而每一個世界裡,他們兩個加深的聯繫不過是為了讓本該散溢天地間、最後被同化消亡的鳳梧魂魄歸位。
玉仙君眯著眼睛,轉念又想到亢宿執掌時序,可以說從屬天道的某一部分。當然,所有的古神都屬於天道的一部分,而非仙者處天道之下。至於亢宿乃東方青龍七宿第二宿,命格屬金,為蒼龍之頸。龍頸,前有龍角之護,變者帶動全身,是故多吉。
多吉,多吉……現在的情形分明大凶好麽!玉仙君焦躁地咂咂嘴,腳下的雲團也因此抖了幾下,差點兒散去。玉仙君不得不連連吸氣,好讓自己冷靜下來。
星宿本具實體,除非墜落否則永存天際;至於星之神者,有沒有並不影響天道存在——它們本身就是天道的一部分。玉仙君敲了敲額頭,也即天道存而神君永在。
可心裡這越發焦躁不安的預感又是鬧哪樣?!
降落在九重天大殿前的玉仙君來不及去看雲霧繚繞的仙宮奇景,他徑直邁向正殿後堂。
第130章 性杞柳
赫赫九重天, 颯颯崑崙巔。玉宇隱樓台,昊穹深無限。壺中有天地,天地不知年。
漆黑無月的殿外,天帝負手而立。望來面色如常,一襲白舄裘冕飾以星辰,唯有廣袖中的手指緩緩拂過腰間一根似乎以法力縮短為短蕭狀的竹枝。見一人踏出殿來,他壓下心頭一閃而過的驚訝, 淺笑頷首。
那人一身袞冕服玄,見他亦是一愣,隨即枯枝般的手指起握見了禮:“天帝。”
“久不見鬼王, 一切無恙?”
“何勞天帝記掛?頌祝有召,冥冥之循。”
天帝略一頓:“不為勢位所誤,義哉。”
“非義,志也。”鬼王寡白的臉上毫不動搖。
天帝嘆了口氣:“甚是。”
“既天帝以為是, 自當法之。不過若天帝有令,大司命亦會斟酌。”鬼王也不像要聽他回應, 言罷只拱了拱手。
天帝望著對方那平淡無波的面孔低聲道:“大道本無生。”
“何須視敝屣。”鬼王與他目光相觸便又移開,舉目望天道,“然道以恆成,既來諸君。千秋共盛, 萬世齊昌。”
“天道浩浩,日月昭昭。若其心無狎,坦行無懼。又何必言千秋萬世!”通身朱紅繡服的妖皇鳳嫡自雲頭降下,一臉譏誚地打量二人道, “說來鬼王其言甚是有趣,六界各屬一方,何來上下尊卑之別?”
天帝移開目光,無聲苦笑了一下。鬼王似洞悉一切的目光轉過他兩人,卻只微微拱手便告辭踏雲去了。
“呸!一臉的道貌盎然,指不定肚子裡如何男盜女娼!”鳳嫡緊緊握著袖口狠狠道。
天帝悠然一嘆:“何須將火氣發到他人身上去。”
“爪牙之流何曾在本皇眼中。”妖皇鳳嫡哼了一聲,“至於那首腦,自然會有天雷劈死!”
天帝也不是頭回聽聞此等惡言,不知為何此刻卻忽而有些寂寥。
明知不可為卻也為了,所以孤軍奮戰也沒甚麽可抱怨。至於前途,世人樂以成功成仁定,並無他途。此番成功不可期,成仁更妄論。至於菽水之歡,生無以為養,死無以為禮也。
“怎麽?被說中痛處,擔心壞事做得太多灰飛煙滅了?”鳳嫡有些不習慣他的沉默,一句話衝口而出又後悔。懊喪地扭了扭脖子,他特意壓低了嗓門惡聲惡氣道,“害怕不如做些甚麽也好——”
天帝定定神,將手攏於袖中:“非也,只那倒也可稱乾乾脆脆、清清靜靜了。”
鳳嫡忿忿咬了一下嘴唇,扭頭不看他:“我兒鳳梧——”
“他定無恙。”天帝輕輕道,“亢宿星君引為責,他亦是重矩盡義之輩。”
“你這一廂情願的毛病看樣子是沒得治了。”鳳嫡翻個白眼。
“那倒未必。”天帝攏起袖子擋在身前,“畢竟如今做選擇的是,歐陽庭。”
“需要幫你回憶回憶自個兒都做了些甚麽讓他心甘情願這麽選麽?”鳳嫡嘁了一聲,“但無論如何,我兒子終究命比我好些了——我仍然不會謝你。”
“不必……金母尋妖皇,想必有要務。”天帝生硬地側了側身。
鳳嫡眯起眼來:“似乎天帝先至?”
“西王母請妖皇。”一個戴面具的白裳男子不知何時現於殿門處,瑩白的貝帶蔽膝於夜色中十分顯眼。他整個人仿佛至於寒氣之中,出口之言也一般冷冰冰的,“妖皇為何滿目生疑?天帝先至再久,不及傳亦要靜候。”
“魔尊為使?真夠抬舉。”鳳嫡挑了挑眉。
“位高者尊,下亦榮焉。”魔尊輕描淡寫應了,“況且請的是妖皇,何須齒冷。”
“魔尊何不接著說完下一句?”鳳嫡嗤了一聲,“力強者王——莫非,不敢說?”
魔尊彎了彎唇角,露出個漫不經心的譏誚冷笑沖不遠處的天帝相拜。天帝肅容回禮,二人並未言語。
“鬼王,魔尊……”鳳嫡嘖嘖兩聲,不屑地逐一掃過他倆方道,“再算上我這不成器的妖皇,怎麽著?莫非萬壽無疆的天帝陛下有不軌之心被揭破了?是打算跟神界開戰,亦或一心占領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