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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源理一時尷尬得咳嗽兩聲才道:“日新尚有公務在身……”

    “忙著寫摺子罵我家王爺麽?”玉鏡眨眨眼睛。

    歐陽庭拍拍他後腰:“去叫店家重新上些酒菜來。”

    玉鏡自然曉得他們有事要談,偏又一跺腳道:“王爺!說好的單陪玉鏡不醉不歸呢?”

    歐陽庭失笑,拉起他手來一握:“府上多少好酒,誰選的浮生樓?”

    玉鏡一撇嘴:“王爺總是有理。”這就假作不樂,碎碎念著去了。

    歐陽庭見他合上門行遠才轉回頭來,恰恰見張源理將眼中那點隱隱艷羨隱去:“沒擾了靜安事吧。”

    張源理定定神搖頭道:“請日新來,也是替你說項。”

    歐陽庭挑眉:“何事?”

    “你這傷自然兇險,但按制……”張源理搖頭低語。  

    歐陽庭一聽就懂:“三個月不是還沒到?”

    “那你也該告假。”張源理無奈。

    歐陽庭咳嗽一聲:“告假?寫個奏章過一遍中樞再送來給我自己批?”這就嘆笑道,“靜安何曾也迂了?”

    張源理聽得他那一個“迂”字,不由想到那日在王府玉鏡罵他的話,這就抿唇不悅。

    歐陽庭稀奇道:“這是怎的?我並無他意。”見他還是怏怏不樂,便舉杯敬他,“是本王酒後失言,願自罰三杯。”

    張源理伸手按住他:“傷好了?”

    歐陽庭彎彎眼角:“不好也得捨命陪君子。”

    張源理好氣又好笑,只得奪了他手上酒杯遠遠放開:“倒成我的不是了。”

    歐陽庭由著他拿了杯子:“靜安,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們還約了別人吧。”

    張源理嘆氣:“甚麽都瞞不過你。”這就低聲道,“黃大人剛走。”  

    “你一個丞相,大可不必如此謙恭。”歐陽庭挑眉不悅。

    張源理卻笑了:“同朝為官,自當同心戮力。”

    “行,我猜是我那案子尚無進展。”歐陽庭也不深究這些細枝末節。

    張源理皺眉再嘆:“正陽又猜對了。”

    歐陽庭擺手道:“查不出又如何?橫豎那箭是鐵證。”

    “正陽是想……”張源理一驚,難以置信看著他不敢再言。

    “這都小半月了,再不結案豈非又要讓李大人上摺子彈劾京兆府尹辦事不利?”歐陽庭漫不經心道。

    張源理沉默片刻方道:“金翼五衛準備好了?”

    “萬事俱備,只欠戶部東風。”歐陽庭看著窗外月如鉤懸,“說來還得謝過那一支奪命箭。”

    張源理抿抿唇道:“今夏才賑過北皖旱災與中州澇患。”  

    “連今冬遼陽的雪災都替你算過了。”歐陽庭轉回目光直視他,“達怛內亂,再不動手就晚了。”

    張源理遲疑:“這……”

    “二王並選?靜安,你居相位,還看不出這個麽?”

    張源理咬牙道:“正陽!你可想過當年先皇為何金牌三道令你返京?”

    “……真是天道昭彰啊。”

    張源理聽他突然冒出這句不由一怔,就聽他語中似是帶笑道:“先前本王曾與玉鏡言,‘鄙高位羊質虎皮,見非辜兔死狐悲’。”

    張源理叫他那話中之意驚得心頭大震,急急抓了他手:“可不能胡說!”

    歐陽庭一哂:“鳥盡弓藏朝夕間,兔死狗烹亦有時。”這就肅然道,“靜安,正陽一生無他求,惟願鳳朝再無禍亂,海晏河清。”  

    張源理深吸口氣看住他:“我可不想摯友當真馬革裹屍還!”

    “這話見外了不是?”歐陽庭悠然一笑,“那‘忠’字也許混不到了,我可指望你替我討來個‘武’字為——”

    “歐陽庭!”張源理憤而扼緊他手,“你怎可如此輕賤生死?!”

    “將軍百戰死。”歐陽庭不以為然,“若不抱定生往死復之心,又如何身先士卒,蕩平邊患?”

    張源理無言以對,只一雙眼中滿是沉痛。

    歐陽庭失笑,反握住他手拍了拍:“瞧你這樣子,當年狀元郎打馬遊街的氣派呢?”

    張源理狠狠瞪他:“自從認識一個叫歐陽庭的逆賊開始就沒了!”

    歐陽庭笑得越發大了:“這倒真是我的不是了。”

    “你還笑!”  

    “冬雪已下,再遲難道留著他們過年不成?”歐陽庭聳聳肩,“也不是甚麽稀罕東西,送人都嫌貌丑性鄙氣派小。”

    張源理見他這樣子也很無奈:“你有把握說服天家?”

    歐陽庭奇道:“本王遇刺受傷,大發雷霆欲踏平達怛,和天家有何干係?”

    張源理再度無言。

    歐陽庭拍拍他肩膀:“放心,攝政王,背鍋俠。”

    “……甚麽俠?”

    “沒甚麽,我夸自個兒呢。”

    ————————————————————————  

    ① [元]汪元亨《折桂令·歸隱》曲:“鄙高位羊質虎皮,見非辜兔死狐悲。”

    第60章 劍指王庭

    月隱黑雲,枯樹流沙均不見。莽莽雪原,踏斷落凌。嗚呀怪梟,旋羽暗河。凝冰非淺,寒氣凍鞘。冷風如刀,吹面如割。

    一隊二十五騎兵呼嘯而來,駐足河邊不由踟躕。

    一個跳下馬來打量冰面啞聲道:“頭兒,要不歇會兒?”

    “歇個鳥!軍令今早拂曉前趕到嶼城,你不要腦袋啦?!”

    “可頭兒,咱們已經行了一天一夜。人熬得住,馬也不行了。”

    那頭兒看看自己這隊其他人,雖沒說話,但眼裡也帶著幾分懇求之意。他便又仰頭看看幾顆隱隱綽綽的星子,啐了一口才道:“也罷!總不過還一個時辰的路。”

    余者聞言莫不呼口氣,紛紛下馬,砸開冰面取水飲馬。不敢埋鍋造飯,但就著雪水吃點兒乾糧也覺得心裡鬆快不少。

    隊中最小那兵嚼著乾糧口裡含含糊糊道:“頭兒,到底甚麽事兒這般急?”  

    那頭兒撫著馬背嘿嘿一笑:“好事!”

    “可咱們走時沒跟副將請令,算逃兵就慘了。”那小兵眨眨眼。

    “呸!沒勁兒的破爛玩意兒!連操練都省了的地方留著幹嘛?!”小兵身邊一人咬口硬邦邦的乾料,呸了一聲,“眼睜睜見天看達怛耀武揚威,老子咽不下這口鳥氣!”

    “行啦老張。”那頭兒一咧嘴,“小六子怕啦?要怕就回去,我不怪你。”

    “別看不起我嘞!”那小兵不滿地擦擦嘴,“再說頭兒當年把我從死人堆里扒拉出來,這條命就是賣給頭兒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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