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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梧桐樹外十步遠處的屋內,閉目打坐的某位師尊,聽著不停傳來地嬉笑聲似乎彎了彎嘴角。隨後毫不猶豫地舉手一揮——頓時屋內悄無聲息,再無半點聲音傳進來。
“鳥多聒噪。”想一想又補得一句,“鳳凰尤甚。”
作者有話要說:①語出方孝孺所作《感懷》篇。
第93章 撥雲見天
山中孤寒,夜涼如水。風過瀟瀟,桐葉颯颯。
歐陽庭立在門口,舉目望月上中天。邁步正要踏出,卻還是皺眉停下。掃一眼那終於靜下來的樹上小屋,歐陽庭舉指一點。一道淺色銀光圍著青桐轉了一圈,漸漸沒入不見。
歐陽庭這才收回手來,斂眉再看一眼方閃身而去。
離坎峰上霧氣涌動,竹林搖曳。光影綽綽,翠葉蹁躚。竹苞松茂,神草青雲。
風住回神時歐陽庭立在竹林外許久,月暈知風,礎潤知雨,安靜垂下的長老袍服上已凝了一層薄霜。收回望著蓍草的目光,歐陽庭沿著足下小徑依某方位而行,片刻後至竹林深處一座竹屋前。
那竹屋不過兩三間的規制,望來卻淡雅清逸。帶著三分飄逸游離的仙氣,含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氣,亦有三分看透世情的寒涼。
還剩一分……
歐陽庭負手而立,眉間微蹙並不出聲。
那竹屋門無風自啟,內中傳來一句:“正陽師兄請。”
“叨擾師弟。”
“無礙,將將卜得一卦,亢宿西移,自知有貴客到。”正玄長老放下手中星盤,替面前人斟茶,“莫嫌棄,嘗嘗。”
歐陽庭接了一嗅:“掌門師兄的院子該換批道童了。”
正玄長老聞言一笑:“師兄舌頭還是這般叼毒。”
歐陽庭垂目細細品茶:“擾人清修原不應當,但正陽心有所惑。”
正玄長老待他飲了一口方道:“正玄唯恐不能替師兄解憂。”
“何必過謙。宗門之內論洞悉因由,師弟居魁首。”歐陽庭再飲一口,“推演之術,神乎其技。”
“一種可能罷了。且於細微處卻不盡然。”正玄長老垂目掃過放在一邊的星盤,“譬如師弟如何也算不出……今日師兄會去大殿。”
歐陽庭挑眉不應,只單單將指尖緩緩扣擊杯身。
“那個孩子……”正玄長老語多嘆惋,“你當真要收他為徒?”
“話既出口,言必有信。”歐陽庭面上淡淡,心裡卻起疑。
“他並非一般‘人’。”正玄長老意有所指。
“原來如此。”歐陽庭放下杯來,“說來我自認無解民倒懸之能,合該替他擔心更多。”
“這怎會一樣。”正玄長老嘆笑搖首。
歐陽庭卻斂容道:“他並無煞氣,亦未造殺孽。且言說我與他有恩。”
“這個……師弟慚愧,並不知曉。”正玄長老亦正色應了。
歐陽庭便不再言語,單執盞靜靜品茗。
“師兄既已下定決心,師弟自當物歸原主。”正玄長老再長嘆口氣,方自袖中取出一個木盒置於案上。
三寸見方,樸拙無華。
歐陽庭皺眉盯著上面的封印:“何物,何意?”
正玄長老搖首道:“師尊留給師兄的。”
歐陽庭動容色變:“師尊已去快三百年。”
正玄長老低語:“師尊去時,曾招我等逐一入內。”見歐陽庭面帶惆悵,不得不硬起心腸,“想必也曾與師兄言,我等尊正微師兄為掌門,戮力齊心發揚光大離象宗。”見歐陽庭頷首稱是後又道,“這一木盒是私下予我妥帖藏好,待你日後主動收徒時,方可交還。”
歐陽庭沉默不語。
“其餘師兄弟自然並不知曉。”正玄長老明白他顧慮甚麽,“而師兄命格奇異,吾不敢妄言。”
“與此物有關?”歐陽庭掃了眼那個木盒。
正玄長老頷首後又搖頭:“正玄慚愧,無法參透。僅知與你那徒兒有關聯。”
歐陽庭皺眉道:“師尊還有何吩咐?”
“師兄弟間這些年疏於往來,並非寡情薄意之舉。”正玄長老卻另起一題,“師尊與掌門師兄皆多次叫我替你卜過。先前雲遮霧繞,隱有大凶極惡之勢。”見歐陽庭拉平了嘴角又道,“但勢有轉圜,卻在昨夜。想來師兄亦有所感,故此今日現身。”
歐陽庭有些躊躇,不知是否將先前時光不斷循環往復之事告知。
正玄長老卻以為他為難另一事,便寬慰道:“今日殿中之事無礙,各弟子修行尚淺。”
歐陽庭頷首道:“既然諸位師兄弟心中明了,正陽在此謝過。”
“掌門師兄原想將那孩子交託正全師弟,也是一片回護之心。”正玄長老神色一黯。
“可惜被我攪和了。”歐陽庭失笑。
正玄長老搖首道:“生機一線,或許命當如此。”
歐陽庭舉杯飲下最後一口:“謝師弟清茗解惑。”
正玄長老看著他將木盒收入囊中翩然而去,門外竹影依依風聲瑟瑟,便低聲一嘆:“福兮禍兮,時也命也……”
歐陽庭回到離劍峰屋內坐下,盯著那個木盒久久未動。
上面的封印他看得分明,法力流動帶出的也正是師尊的靈力氣息。這本是個極其簡單的隔絕探查類的法印,單為保證盒內之物若非交託之人,絕無可能打開。若強行解除,這個封印會將盒子內的東西銷毀。多半用於傳送某些貴重物品的小封印,師尊選了弟子中最為穩重的正玄師弟保管也在情理之中。
但為何非得等收徒後才交予他。
收徒……
報恩……
先前三日奇異的時光停頓……
腦中瞬間閃過無數意念,歐陽庭合目深吸口氣,將翻湧雜亂的心靜下後,終是伸手點在了木盒上。
咔噠一聲,小盒輕輕打開了。
裡面靜靜躺著一顆金色丹珠。
那珠子如嬰孩握拳般大小,赤金至純,流光溢彩。
歐陽庭盯著那珠子,不知為何心頭湧上一絲熟悉感。他忍不住反手一招,那珠子便飛至他掌上,泛起一圈柔和的金光。
細細看去,那珠子上有數條裂縫。似乎被修補過,如今僅剩一條還隱約可見淡淡的墨氣。
神魂根骨,三魂七魄。運主虛空,命主實相。
歐陽庭不覺皺眉,莫非這是……神魂珠?
但這是誰的魂魄被拘於此,為何自己會覺得——
不等他多想,那珠子卻突地飛起,直直往他身上撞去,須臾竟沒入他胸前不見。歐陽庭一怔,隨即心口劇痛,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待轉醒,已是第二日拂曉。歐陽庭以手扶額,氣得臉色發黑。猛地起身行出門外,望著東天金輪躍出雲海,歐陽庭深吸口氣右手鬆開腰間佩劍,按著某些記憶反手一招,咬牙切齒擠出兩個字來:“阿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