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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總歸是嫁了人,而且嫁的還是當今陛下,哪能隨心所欲回娘家。你們留下來,咱們也好有個伴。”
連夫人心裡已是十分願意,她比連先生小十幾歲,以前不知道,還當是兩人差不多年紀。
她望著丈夫,帶著一絲祈求。
從成親到現在,她沒有求過什麼。連先生心裡酸痛著,覺得自己一生真是渾渾噩噩。娶妻子是想有後代,有後代是想報仇。現在女兒終於替他連氏一族報了仇,他突然就覺得對不起她們。
對不起妻子,對不起宛月。
宛月已死,他更應該照顧好妻子。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不知芳年現在何處,可否引我們前去相見?”
伍將軍想到隨同前來的陛下,遲疑一下,“只怕陛下還在…”
連先生就憶起方才在門口處見到與伍將軍一起的男子,那年輕男子氣宇軒昂,身姿不凡,目不斜視。不發一言,就能令人膽寒,他心裡想著,難不成就是當今聖上?
“可是之前與你一起的男子?”
“正是,陛下議完事後,就與我一起過來。不想驚動旁人,並沒有聲張。”
連先生目光驚訝,在他看來,天子何等尊貴,怎麼會隨意進出別人的府邸?就算外孫女是將來的皇后,也沒有道理如此恩寵伍家。
他驚訝的眼神落在老五的眼裡,卻是一陣心塞。女兒待嫁府中,正是他們父女二人相處的好時機。他錯過女兒十幾年,想趁此段時日,好生與女兒說說話。哪裡知道陛下天天來,他還怎麼有女兒親近。
雖說女婿貴為天子,但身為岳父,他還是看陛下不順眼。
既然連氏夫婦是芳年的舅公舅婆,關於芳年的事情,他還得說上一說。於是他開始說起女兒的事情,包括她跟著傅二爺夫婦一起長大,後來嫁給七王爺的事。說到傅家,就提起姣月臨終前託孤的事。
“她是那個傳言快要病死的七王妃?”連夫人詫異。他們一路進京,百姓們自是愛談論新帝登基的事情。關於新帝還是王爺時,娶的兩任王妃,他們都略有耳聞。
“都是權宜之策,是陛下保護她的一種手段。”老五說著,心裡對皇帝女婿的幽怨少了一些。
說到對女兒的用心,陛下在天下男子中都是罕見的。
“那他知不知道…”連先生想問的是,陛下知不知道外孫女的特殊。
老五看了他一眼,莫名有些發臊,他一個老丈人的心,誰能懂?陛下後來功力大增,可不就是享了女兒的好處。每想起這個,他的心像喝了陳醋一般,酸到打結。
“陛下英明聖武,天下之事沒有不知的。你們放心,他只會比我們更加緊張,不欲外人知道此等秘密。”
連先生鬆口氣,“那就好。”
“舅父舅母,我先過去一下,等下陛下自會召見你們。你們先到前院歇會,我去去就回。”
“你去吧,我們再陪陪宛月。”
老五不再三相請,骨肉血親,最是難已割捨。他們夫婦二人遠道而來,想必只想多看女兒幾眼。
他也是父親,亦能深刻體會。
等到了女兒的院子,見那年輕的夫婦二人正坐在一起,不知在說些什麼。女兒身著淺紫的衣裙,裙擺遮住腳,露出鳳頭鞋前面的花頭。她的髮髻鬆鬆地綰在腦後,上面插著一支流光溢彩的鳳簪。
她原本就五官明艷,臉蛋紅潤潤的,襯得水眸星光熠熠。
而她身邊的陛下,面上雖然冷清,但看女兒的眸色卻是一片溫暖,眉目舒緩似乎還帶著一絲笑意。
他心裡的最後一絲幽怨也散得乾淨,有什麼比女兒得到夫君的寵愛更重要。他總歸是父親,不能顧著女兒一世。
侍衛在門外稟報,元翼眼一抬,就看到老五。
老五進去,先是看了一眼女兒,然後朝元翼行君臣之禮。
“有話但講無妨,皇后不是外人。”元翼觀他的神色,就知是有事要說。
他想了一想,說不定女兒什麼都知道,倒是沒有什麼好瞞的。
“陛下,方才宛月的父母來了,與臣說起往事。臣才知道,原來宛月是臣妻的表妹。而連氏夫婦則是臣妻的舅父舅母。”
元翼側頭,與芳年眼神一對視。夫妻倆心裡同時在問,他們莫非是蓮族人?
老五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夫妻二人眉來眼去的,知道他們確實彼此沒有隱瞞。欣慰的同時,那股酸澀又冒出頭。
“陛下,臣聽舅父之言,連氏一族多年前被滅,他僥倖逃出一命。臣想著,那賊人必是木公公。他們夫婦白髮人送黑髮人,臣於心不忍,已做主留下他們,一起居在府中,替他們養老送終。”
“父親,正該如此,他們現在何處?不如快快相請。”芳年不待元翼開口,就急著要見人。
老五皺了一下眉,生怕女兒擅自做主,惹來陛下不快。見陛下神色未變,似乎同意女兒的做法,才鬆開眉頭,前去請連氏夫婦。
親人見面,雖從未見過,但血親不會騙人。
連氏夫婦先是行禮,等聽到一聲清冷如玉的“平身”二字,才敢半抬著頭。連先生沒有忍住,快速地掃了一眼上座的女子,心裡隱有些失望。
外孫女長得像伍將軍,倒不太像連家女。
雖說也是長相出眾的女子,但比起連家女來,還是略遜一籌。轉念他又想到,若不是外孫女長得不像連家女,怕早就木閹賊瞧出端倪,哪能安穩至今。
世事難料,凡事有因有果。
只要能平安喜樂,又何苦要執著於驚天動地的美貌。
而外孫女身邊的陛下,他不敢抬頭看。那人雖然年輕,卻有著不容忽視的帝王之氣。冷清清的,便是淡淡地看人一眼,就帶著高高在上的威嚴。
連夫人是一位普通的民婦,雖出生秀才之家,識得一些字。可從未見過什麼貴人,更別提是天下最尊貴的人。
她只顧低著頭,眼皮子半點不敢抬。
芳年亦在打量著他們,從外表看,看不出來兩位年紀大到可以做舅公舅婆。但舅公是外婆的哥哥,年紀肯定是不小的。
舅母溫婉清秀,眉間有苦楚之色,想是因為親女的去世,傷心所致。
說起來,宛月表姨之死,與她逃不開干係。有時候她都不知道該恨誰,要不是自己的緣故,木公公又怎麼會害死那麼多無辜的姑娘。可她自己也是無辜的,若不是重活一世,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是一切罪孽的起因。
就算是父親不提,自己也會提出來讓舅公舅婆留在京中。
“聽父親說起,你們是母親的舅父舅母,那就是我的舅公舅婆。兩位不必多禮,快快入座。”
芳年伸手請著,示意兩人坐到一旁的凳子上。
連夫人剛還忐忑的心,片刻間就安穩了。聽語氣,這個外孫女雖將要成為皇后,卻並不嫌棄他們,相反還十分的親昵。
說起來,外孫女的年紀和宛月一般大,那是她們姨甥倆的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