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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年收到自家祖母默許的眼神,心知必是又安排了她和裴林越私下見面。以前也有過幾次,一般都是約在府中的小亭里。
幾位姑娘出來,芳年朝府中花園的亭子走去。
裴錦雲的任務是陪著傅珍華,這是裴老夫人吩咐的,她再不甘願也得領著傅珍華往另一條路走。
芳年神色肅然,眼前的景致是那般的熟悉。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她在這裡度過了大半生,看著樹葉由綠轉黃,看著花朵開了又敗。
湖心的亭子裡,一位青年倚著,長相斯文俊秀,端的是謙謙公子。玉白的書生長袍,頭上縛著綸巾,神色略為不耐,眉宇間還有一些愁色。
這就是年輕時候的裴林越,少女時期的她覺得世間上所有男子都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他俊秀的長相,滿腹的才情都令她心動不已。
他的骨子裡帶著一點清高,曾不止一次地表達自己痛恨朝廷的糜敗,恨自己生不逢時,未能遇明君。成玉喬入宮後,他更是徹底失了入仕之心,整日窩在內院。後來成玉喬死了,他越發的心灰意冷,不思進取。
而今,歷時兩世,他以年少的模樣再次出現在她面前,沒有中年時的那種庸俗。她驚訝於自己心情的不悲不喜,仿佛看一個尋常的陌生人般觀察著他。
裴林越隨意轉頭,望向小路中的她。
她的目光幽遠,神色平靜。嫣紅的衣裙明艷了她的五官,眉眼更加的突出。她朝他走去,不見往日的那份雀躍歡喜。
他訝然,溫潤臉似被冰封住,略顯僵硬。
第20章 伎倆
她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那張臉上此時應是含羞帶怯,紅著臉仰慕地望著自己。而不是像這樣眸底平靜如水,目光不見半點柔情。
裴林越晃神間,芳年已經站到他的跟前。
“裴公子,近日可好?”不咸不淡的問候,禮貌且疏離。
他不耐的眼神收起,不明白她搞什麼花樣。以前她非要喚他裴大哥,生怕別人不清楚他們的關係。
“尚可,傅三妹妹近日如何?”
“很好。”她答著,暗道再也沒有比現在更好的。
重活一世,可以睜著眼睛避免上一世的不幸。世間之人,何人有她幸運?
裴林越好看的眉皺起,覺得她這般回答,有些奇怪。
她不應該是一上來就訴苦,質問他做詩之事嗎?她不應該淚水漣漣,一臉委屈嗎?怎麼如此平靜,平靜得就像是看熱鬧的無關之人。
“傅三妹妹,近日可曾聽到什麼傳言?”他終是城府不夠,先問出口。
芳年淡笑,看吧,這就是她前世苦苦思戀的人,也不過如此。
“裴公子是指哪個?京中市井閒話多,芳年聽到過一些,無非是誰家姑娘要許人,誰家夫人不守婦道之類的。芳年不知裴公子對這些事情也感興趣。”
“你…”裴林越色變,心道傅芳年果然還是之前的傅芳年,心胸狹窄,無容人之量。
芳年沒有理會他的臉色,似想起來一般,輕拍一下腦門,“還有一件,與裴公子有關的。都說裴公子傾心陵陽侯府的二小姐,兩人郎情妾意,已在花前月下互許了終生,不知可有此事?”
裴林越的臉色更加難看,坊間竟傳成這樣了嗎?那不是對成二小姐的閨譽有損?
“全是一派胡言,成二小姐光風霽月,怎麼可能會與人私相授受?你莫要聽風是雨,與婦人一般以訛傳訛。”
“是嗎?芳年還以為裴公子中意成二小姐,要向芳年表明呢?”
“你什麼意思?”
這下輪到裴林越不解,怎麼聽傅芳年的意思,並不介意自己中意別人。他的心像倒了五味瓶一般,說不出什麼滋味。
原本心儀自己的女子,突然變得滿不在乎,這感覺還真說不上好。
“就是你想的意思,若裴公子真想娶成二小姐,芳年也不介意兩家退親。只不過我始終是無辜之人,就算是退親,也不能有損我的名聲。裴公子明白嗎?”
他明白,卻不懂她為何要這麼做?
“這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傅家的意思?”
“有區別嗎?”
“當然有,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萬沒有我們自己做主的道理。”
他義正詞嚴,她卻只感到好笑。
果然是個沒擔當的人,怪不得前世娶了自己。一面委屈著,一面裝著深情,令人不恥。
“裴公子,芳年為你和成二小姐的深情感動,不願介在你們之間。你可知,此前我與祖母在孝善寺中,遇見了成二小姐。成二小姐多番在我面前試探,說起你與她的事情。這麼一個有情有義的女子,你千萬不要辜負啊。”
“她真的…”裴林越有些不敢相信,面上湧現狂喜,似又覺得不妥,努力壓抑著,臉色頗為古怪。
“裴公子,你想想,成二小姐那般高傲的人。為了你都能拉下臉面,你堂堂男子,怎麼能讓女人出頭?”
裴林越應該是信了她的話,目露深思,喃喃道:“沒錯,萬沒有這樣的道理。”
芳娘冷然,深沉的目光瞄到湖邊的一處樹後,似有人在探頭探腦,月白色的裙袂一隱而現。
她心中瞭然,看著傅珍華閃出身子,似乎想靠近湖邊。
裴府的湖是命人挖出來的,並不大,芳年猜測著傅珍華的舉動,心道真是天助。
傅珍華猶豫幾下,飛撲進湖裡,嘴裡拼命地喊著救命。小寒急得在岸邊直哭,好像才看到芳年和裴林越一般,大聲求救。
裴林越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驚聞救命,再看到湖中掙扎的傅珍娘,諷刺道:“你們傅府姑娘的教養真是令人不敢恭維。”
他要是連這點都看不透,就白得一個才子的稱號。
芳年戲謔的目光望著他,“我們傅府的教養不勞裴公子費心,裴公子是想袖手旁觀,還是英雄救美?”
他自是不想去救,正想去叫人,芳年哪會讓他置身事外,千載難逢的機會,怎麼能白白浪費。她拼盡全力,像站不穩似的,把裴林越一撞。裴林越不設防,一下子跌進湖中。
“大姐,你不要怕,裴公子來救你了。”
接著她在亭子裡大聲喚人,很快府中的下人們趕來。
水中的傅珍華看到裴林越下了水,心中狂喜。其實她的腳已探到湖底,這湖並不深,她也是買通了府中的下人才知道這個秘密的。
裴林越哪能不知湖水的深淺,他往湖邊游去,想脫身離開。
傅珍華拼命往這邊劃,他快速地上岸,怒目瞪著亭子裡的芳年。芳年無所謂他恨不恨的,只要能擺脫這門親事,管他是娶是成玉喬還是傅珍華。
兩位老夫人趕來時,傅珍華已被下人用竹竿拖到岸邊。傅珍華似暈死過去般,死死地閉著眼。好在秋裳略厚,不至於曲線畢露。府中有眼色的下人早就拿來披風,把她包起。
傅老夫人當下就黑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