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頁
只是更讓她痛心的是大兒子,一個為官數十載的男人,根本的利害都看不透。他以為賣姨娘,不認女兒就能息事寧人嗎?
此舉是不打自招,不是昭告天下,那話就是芊娘說的嗎?
但凡是有些城府的,這個時候是咬死不承認,還要倒打左家一耙。可惜大兒子看不清楚,衛氏只盯著後院的個人得失,不顧大局。
當下,她就站起來,臉色一片鐵青。
“衛氏,我今日就以婆婆的身份命令你。趕緊把楊氏請回來,芊娘被休,此事不能善罷干休。他左家欺我們傅家,這口氣不能咽下去。”
“娘,兒媳可做不得主…都是老爺…”
傅老夫人一個利眼掃過去,她就不信賣楊姨娘的事情是大兒子說的,定是這婦人慫恿的。
“我不管那些,後院是你當家做主,哪裡輪得到男人插手。你要是做不到,我就做主休了你。”
衛氏大驚失色,連傅珍華都變了臉,欲替自己母親爭辯。
傅老夫人制止了她,“珍姐兒,你莫出聲。祖母問你,你也是出嫁女,要是有一天柳家出了事,你爹同樣要和你斷絕關係,你怎麼辦?”
傅珍華眼神閃了閃,父親確實令人寒心。她雖不喜芊娘,卻在心裡擔心祖母一語成讖,遂沉默以對。
此時,楊氏已被人領回來。不過是受了一場驚嚇,好在那人牙子收了芊娘的好處,沒有把人當下賣出去。
傅府的下人去通報了傅萬程,傅萬程得知母親上門,哪有不來見的道理。
一進屋,瞧見芊娘和楊氏都在,不由得埋怨地看一眼衛氏。衛氏心裡憋著氣,誰知道庶女如此難纏。本來板上釘死的事情竟倒轉過來,看婆母這模樣,就算庶女犯下大錯,怕也不會逐出門,楊氏更不會發賣。
“娘,您怎麼來了?”
“我要是不來,你們夫妻二人是不是要把傅家鬧散?”
“娘,您說哪裡話?兒子實在是沒法子,總不能放著傅家不管,到時候真被人當真,莫說是兒子一房,就是二弟一家,恐也不能倖免。”
傅老夫人臉一沉,大兒子什麼時候變成這樣,話里話外的意思,她老婆子還能聽懂。這是威脅老二一家不要插手大房的事情。
“事實沒有定論,你就急吼吼地賣妾棄女,別人會怎麼想?就是沒有的事情,都變成真的。你如
此作為,只會讓左家偷著笑,把傅家當成了頂罪的。到時候追究起來,他們一推乾淨,咱們傅家哪裡摘得清?程兒啊…你糊塗啊!”
傅老夫人一臉怒其不爭,拐杖頓地,痛心疾首。
“娘…”
“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娘,趕緊帶上一些人,鬧到左府去。咱們傅家的姑娘,萬沒有被休還惹一身腥的道理,快去…”
衛氏不知那些個大道理,只一想到丈夫要給庶女出頭,心裡一萬個不願意。
傅萬程也不想去,覺得自己娘糊塗了。一個原本簡單能解決的事情,弄得與左府翻臉,興師動眾,得不償失。
他站著不動,傅老夫人只覺得眼前一陣黑。她強撐著站起身,握著手中的拐杖朝大兒子打過去。
衛氏尖叫一聲,傅老夫人拐杖還沒有碰到傅萬程,突然天眩地轉,昏死過去。
邢氏離得最近,與沈婆子一起托扶著她,三人一齊倒在地上。
“娘…您怎麼了?”邢氏喚著,沈婆子一 邊掐人中,一邊忙叫著要請大夫。
傅萬程慌了神,吼衛氏,“你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請大夫。”
衛氏這才回過神來,急命人去請。邢氏與沈婆子緩緩,和下人一起把老夫人抬進廂房的屋子。
“喪門星!”衛氏輕呸一聲芊娘。
芊娘縮在楊氏的身後,低著頭,手指甲掐進肉里。她從來沒有一刻像這樣期盼老夫人能長命百歲。
老大夫來後,看一眼老夫人面如死灰的臉色,搖頭嘆息。
“老先生,我娘她…”
“老夫無能為力,二夫人,您看老夫人牙關緊咬,怕是…”
邢氏急得直落淚,“老先生,您一定要想想法子…”
湯藥是半滴灌不進去的,老大夫施了一套針,折騰半天,老夫人半點要醒的跡象都沒有。等到申時一過,傅萬里下值聞訊趕來。
老夫人一直未醒,聽到二兒子喚她,眼角滑下一滴淚,喉嚨處發出咕咚的聲音。老大夫聽到聲音,上前請脈,果然脈息全無,老夫人剛才咽了氣。
“兩位傅大人,傅夫人,你們節哀。”
“娘…”傅萬里不能接受,今早出門時,他還向娘請了安。娘還與他聊過幾句,叮囑他路上小心。怎麼會一回來就變成這樣,娘連一句話都沒有交待,怎麼就會…
邢氏痛哭起來,楊氏與芊娘亦悲痛不已。
“你說…娘怎麼會突然沒的?”傅萬里怒視著自己的兄長。
傅萬程心裡沒回過勁來,人都是懵的。
邢氏哽咽著,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未刪未減,句句屬實。傅萬里聽完,眼睛都紅了,娘原來是被大房一家氣死的!
他當下就喝令,要把傅老夫人的屍身運回二房。
傅萬程攔著不讓,“二弟,要不是芊娘多事,娘她老人家不會出事。都怪為兄教女無方,娘是我們兄弟倆的親娘,在大房發喪也是一樣的。”
屋中人全看向他,傅萬里夫婦是失望,芊娘怨恨難消,楊氏傷心不已,唯衛氏與他站在一起,同仇敵愾地看著楊氏母女。
“大哥…”傅萬里沉痛地出聲,“你真要是孝順娘,就應該知道娘必定是願意回二房的。至於其他的,念在我們兄弟一場,我不會多說。只一條,娘生前的遺願,還望大哥遵從。帶人去左家鬧,善待歸家女,不許發賣生育過的妾室,你可能做到?”
傅萬程本意不願攬事,又怕名聲受損,見傅萬里不會追究娘的死,自是滿口答應。
楊氏拉著芊娘跪拜老夫人,起身後對傅萬里夫婦行了一個大禮。
傅萬里不願再停留一刻,喚來下人,把老夫人運回二房。
邢氏傷心之餘,想到婆母生前最疼芳姐兒,也不知芳姐兒知道祖母去世,會是多麼的傷心。老夫人的遺體運回二房,二房院子當晚就掛起白幡。
山中不知事,歲月翩躚過。
芳年坐在石頭上,石頭被人鑿成凳子,上面鋪著狐毛毯子。她的腳邊,是昏昏欲睡的旺福。旺福眯著眼,有一下沒一下地睜著,腦袋耷拉著,不時蹭一下自己的女主人。
“你可真有福,想睡就睡。”
她感慨著,莫名雙頰一紅,因為一個睡字,想到那些個綺麗的場景,流轉的眸光看一眼雪地中的男子。
崖底北邊陰涼,積雪經月不消。
男人劍舞銀蛇般的身影,在霧氣中時隱時現。一身的白衣,狀若游龍。縱使她不懂何為武學門派,也知道以他的身手,必是頂尖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