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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兄,你說他什麼時候會死,他不會真的成了精,要活上千年吧。”
十王爺口中的他,指的自是國師。
“不知道。”
“哼,管他是什麼東西,本王就不信,我活不過他,還有我的兒子,兒子不行,還有孫子。一代代地接下去,總有人能看到他死的時候。到時候本王的遺命就是後世子孫中,無論誰見證了他的死,立馬到我的靈前告慰。”
元翼看著他,他的想法竟是和父王不謀而合。父皇選中的人是自己,於是給自己下了隔江望月的毒,就是想自己活得久,能看到國師的死期。
他們元氏皇族,何其可悲?
“我們於他而言,不過螻蟻。你萬事小心,不可輕舉妄動。”元翼叮囑自己的皇弟,皇弟舉家離京,國師是不會管的。若是皇弟做了什麼其它的,以國師的狠辣手段,一抬手就能血洗他一家。
“…七皇兄,我知道的。只是我這一走,京中只剩你了,你也要保重。”十王爺眼眶開始泛紅,“我想我們應該能看到那一天,皇兄有沒有發現,這幾年他老得快了。”
自小,在他們的印象中,國師一直都是一個模樣,三十來歲的樣子,陰沉沉的。這兩年看著像四十歲了,許是該老了吧。
元翼反手拍著皇弟的肩,眼睛微眯著,他說得沒錯,那人確實開始老了。
若是自己猜得不差,這就是那人開始大張旗鼓地尋福星的原因。他怕是急了,從以前悄悄地尋人,到現在打著舉國選秀的名號,就是想尋出延年續命的人。
“七皇兄,我覺得那人許是在練什麼邪功。你看那些疑似福星的秀女們進了國師府,一個個的就死了。或許他就是用女子練功,想讓自己長生不老。”
“他無論做什麼,你不可窺探,萬一…”
“我知道的分寸,只是這般想的,哪敢去探國師府,那不是嫌命長了。”十王爺說完,自嘲一笑,“七皇兄,你說歷朝歷代,有沒有像我們這般窩囊的皇室?有時候我特別同情陛下,你看他就像一個傀儡。國師把他扶上皇位,他除了能吃喝玩樂,與女人尋歡,還能做什麼?生了一堆的孩子,到頭來,能活下來的又有幾個?”
自古至今,哪有他們這樣的皇室子孫?那人扶父皇上位,為的不就是把控整個王朝嗎?
元氏皇族,在他的眼裡,恐怕什麼都不是。要是他願意,皇族可以是姓方的,也可以是姓常的。
“回去吧,好好安排。”
“我也就是在皇兄面前說說,等以後離京了,怕是連說的人都沒有了。”十王爺臉色惆悵,面色不舍。
元翼冷然,手從他的肩下抽開,背在身後,迎風而立。
十王爺看著他,比起自己,皇兄活得是不是更難一些?不知從何時起,皇兄變得越發的清心寡欲,沉迷佛經。
他的眼眶有些濕,狠了狠心,轉身離開。
在他看不到的時候,立在崖邊的元翼緊攥著拳,目如寒冰。
崖底的霧氣不散,遮蓋著隱藏其中的秘密。
元翼站了許久,約有一個時辰,才慢慢往回走。
越近寺里,那股香火氣息越濃。這裡,倒是避世的好地方,之前的自己不就是常年居住在此,拋卻雜念,不管前程,不問世事。
他抬腳,邁進寺中。三兩的沙彌在忙碌著,有人在打掃,有人匆忙走過。
不遠處的樹下,有一個小沙彌在掃落葉,見他走近,慢慢抬起頭。
小沙彌的腦袋光溜溜的,像是新剃的度,他似乎忘記自己已是出家人,朝元翼行了一個禮,喚道:“見過七皇叔。”
元翼眯著眼,認出他來。
竟是惠妃所出的二皇子,元笙。
“什麼時候的事?”
小沙彌苦笑,“小僧昨日進寺的。”
元翼看著他,不過十五歲的樣子,若是生在歷朝的皇家,都應該是一位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尊貴少年。
“是你母妃的意思?”
“是的,母妃說過,佛祖慈悲,能保小僧長命百歲。”
出了家,他就不是皇子,就不會擋別人的路,說不定能活下來,揀一條命。
惠妃用心良苦,比其它的妃子有先見之名。
“你母妃是個明白人,你好生在寺中修行,佛祖會保護你的。”
元翼說完,朝另一邊走去。
小沙彌在他的身後,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第44章 心意
遠去的身影似乎頓了一下, 黃昏之下的寺廟, 如方外淨土。他高大修長的身姿沐浴在光暈之中,仿若救世的佛祖。
這般景象在元笙的眼中, 刻骨永恆,再難忘卻。
七皇叔最後一句話的意思, 是他願意保住自己嗎?母妃說得沒錯,能活下來的七皇叔和十王叔兩人,當年固然因為年幼僥倖逃過一死。但這麼多年來, 沒有惹怒國師, 依舊尊貴地活著, 足見他們城府不淺。
母妃在賭,賭贏了自己能留一命, 將來的事情說不準。若是繼續在宮裡,等國師準備立太子,那麼和大皇兄離得最近的自己, 無疑是最先清理之人。
可憐宮裡的許多人都沒能看透,皇兄弟們之間明爭暗著,都想拼力爭一爭。
上一代皇叔們的血腥氣還未散去,自他出生以來,母妃就擔驚受怕。無論朝堂如何,宮裡卻夜夜歡歌,女人們雲裳羽衣, 彈琴獻舞, 變著法子取悅父皇。
父皇沉迷女色, 何曾管過他們皇子公主們的生死。自打知道大皇姐要和親,母妃就日夜不安,思來想去,唯有送自己出家一條活路。
他望著那走遠的人,看著那身影徑直出了孝善寺。
寺外,一輛馬車停在那裡,隨從見主子出來,立馬待命。
馬車緩緩地離開孝善寺,元翼坐在馬車中,閉目沉思。
回京的路上,流民遍地。因為天色漸晚,影影綽綽,一堆堆衣衫襤褸的人擠在一起,互相取暖。他們的身子瑟瑟發抖,瞧著分外的淒涼。
人堆中,有大人的喝罵聲,有孩子的哭泣聲。人人愁容滿面,眼看著快要入冬,他們還是一身的單衣,吃了上頓沒下頓,這天寒地凍的,可要怎麼熬過去。
有些人用羨慕的眼神望著不遠處,那裡則是完全不一樣的,隨處可見臨時搭建的草屋窩棚。三三兩兩的人坐在地上胡諞。
這些人雖然穿得破舊,好歹還算厚實,衣服上的破洞也都打上了補丁。許是剛剛混飽了肚子,竟有閒心胡吹胡侃。
“哎呀,你家姑娘就是好本事,聽說在柳公子面前極有臉面,看看她剛才捎出來的吃食,噴香的麵條,裡面還有幾大塊肉。你們可是享了福了,可惜我們家的三丫頭還太小了。”
說話的人不無遺憾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兒,恨不得一夜之間讓她長大成人,可以去侍候京里的公子哥們,討得一些好酒好菜。
“你們家三丫頭這樣子可不成,太瘦了。我家丫頭不是我吹,自小就養得好,要不是這場天災…不過,你們家大丫頭可是了不得,這進了宮,以後說不定會成為娘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