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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年回過神,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篦子,攏了攏散發,用兩把珠釵固定住。一回頭,那人已重新坐在桌子旁邊,神色泰然。

    晚膳擺好後,他們一起出了內室,來到外間。芳年看著他面前清一色的素菜,不由的抿著嘴笑。白嬤嬤這人有點意思,好像她都好幾天沒有去過廚房,下頭的人還照她的意思備膳。

    還有這男人,好歹也是堂堂的王爺,竟同樣由著自己。

    “王爺,在府里不比在寺中,要不你就莫再吃素吧。你現在有傷在身,為了身子早日康復,也該用些好的。”

    男子輕抬眼,慢慢地拿起筷子,心裡像翻倒地蜜罐,這女人是在關心他?

    “你看著辦吧。”

    淡淡的一句話,聽在她的耳中,有異樣的滋味。暗想著明日起,可不能再讓他吃這麼清素的。

    屋子裡,四角的炭爐都燒得旺旺的,用的是上好的銀霜炭,半點灰煙都沒有。玄機院裡沒有地龍,比不上悟憚院。

    她想著事,就見他盯著她看,還有她面前的菜。

    這是要她夾菜的意思?她猜著,夾了一筷子面前的菜,放到他面前的碗中。他垂下眸,低頭用飯。  

    她猜對了,覺得莫名歡喜。其實他的性子也不難捉摸吧。眼見著他碗裡的菜完了,又夾了幾筷子,他都不聲不響地吃完。

    用完飯後,見他起身,像要出門的樣子。

    她想起自己的懷疑,出聲問道:“王爺,國師要找的福星和我有關係嗎?”

    背對著她的身形似乎僵了一下,慢慢地回過頭來。他就知道,以她的膽大心細,必會看出蛛絲馬跡。

    他想起那位平凡無奇中年男子,那人是一位罕見的頂尖高手。兩人同是在國師府的附近碰到,對方以為他是國師的人,處處殺招,自己身上的傷就是拜對方所賜。

    而看那人對國師府的布局了如指掌,他想著,對方一定是認識國師的人。

    國師要娶的那位女子,若他猜得不錯,是那人送進宮的。送進宮的女子能被國師一眼瞧中,長相必是像國師認識的某個人。

    因為,他已能肯定眼前的姑娘才是國師真正要找人的,那麼宮裡的新皇后,還有國師夫人,都不可能是福星。

    至於福星一事,不過是國師胡謅出來的由頭。

    半晌,他輕吐出兩個字,“沒有。”  

    她笑起來,水眸圈起陣陣歡喜。

    男子轉身離開,她在他的身後,笑意隱去。他既然說國師要找的人與自己沒有關係,那她就信了吧。

    她立在窗邊,外面漆黑一處。像是下起雨來,細雨濛濛的,泛起水霧,夾雜著濕氣,迎面圤來。潤了臉,涼了心。

    如果自己就是國師要找的人,為何生辰不對,其中有什麼隱情?前世活了一輩子,都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為何重活一次,多出這樣的疑惑。

    她的手按在胸口上,那裡隱隱發澀。他斷然否認,是覺得自己不知為好,他能護住自己嗎?

    黑夜無邊,看不清去路。

    也許,他的性情並不難猜,不過長久的孤身一人,許多話不善說出來而已。

    她這一站,就站了整整一個時辰。

    “王妃,可要就寢?”四喜的輕喚把她的思緒拉回來,看一眼沙漏,竟過了戌時。

    他還沒有回來,不知今夜會不會宿在這邊。她想著,命四喜幫她更衣。

    臨睡前,讓三喜今日不必守夜,室內留燈就行。

    獨自一人躺在床上,她翻了一下身子,手不由地伸到外面,摸著他曾躺過的地方。她是不是孤獨得太久,怎麼如此渴望有人相伴。  

    他做什麼去了,怎麼不派人知會一聲?

    口口聲聲地命人喚她王妃,連要不要睡在這裡都不事先派人告之一聲。她咬著唇,心頭泛起委屈。

    門被推開,男子修長的身影帶著水氣進來。

    她忙閉目裝睡,耳朵里聽到脫衣的窸窣聲,然後外床邊一塌,有人躺了上來。鼻息中,全是他寒冽的氣息。

    半個時辰過後,外面的男人半點動靜都沒有。兩人如昨夜一般躺著,她在裡面,他在外面。

    她疑惑著,雖然今日不是良辰美景,但他下午明明就差點行了事,怎麼這會反倒沒有動作。

    想起了自己之間的猜測,他為何一碰她就發病,是不是真的不能人道?

    可是他明明…怎麼會不能呢?

    她假意翻了一個身,驚訝地問道:“王爺,您什麼時候回來了?”

    “剛剛。”男子沒有戳破她的假睡。

    “我不是有意探聽王爺的行蹤,只是希望您下次來玄機院過夜時,可否提前知會一聲,我好作準備。”  

    “不必,從今住後,你在哪裡睡,本王就在哪裡睡。”

    平平無波的語氣,淡淡的一句,她的委屈莫名就跑得無影無蹤,心裡滿意至極。聽他這話的意思,是不是只會有自己一人?

    寧得有情郎,白首不相離。

    世間男子皆多情,上至帝王皇親,下到富戶商賈,但凡是有些家底的男人,誰不是三妻四妾。

    有他這句話,縱使他性子再差,她都願意。

    她是多活一世的人,世間的那些虛名什麼的,已看淡了。憶起臨終前的自己,一心求死,只覺得活得無趣,意興闌珊。

    而今,她不再覺得無趣,甚至覺得枯木逢春,由內而外地活了過來。

    她大著膽子往他那邊挨近,“王爺…”

    這聲王爺中含著嬌羞,任何一個男人都能聽出她的意思。她自己都臊得面紅耳赤,但黑夜遮掩了她的羞怯,壯了她的膽。

    “本王有病。”他清冷的聲音傳過來,把她的火熱澆得透透的,她立馬就冷靜下來,恢復常色。

    “王爺,您這病能治好嗎?”  

    外面的人慢慢地轉過來,“怎麼?要是本王病治不好,你是不是還想著另嫁他人?”

    “沒有,”她連忙否認,“我只是關心王爺。”

    “你還想問本王能不能人道吧?”他的聲音空飄飄,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她身子一震,自己確實是想問這句,不想他竟如此坦然。

    “王爺,您不說也沒有關係,其實一輩子很短,短到可以無兒無女,毫無牽掛地離世。”前世的她,就是那樣。不能人道又如何,只要兩人在一起,相互依靠,也無不可。

    黑暗中,他的目光幽深。

    良久,吐出兩個字,“本王不是不能,而是不可以。”

    他不可以人道,並非不能。她卻聽懂了,他身體的情形分明是沒有問題的,關鍵就是那病,橫在其中,或許才是不能人道的原因所在。

    莫名的,她同情他。

    “是病嗎?”

    “是毒。”

    “有解藥嗎?”

    內室的燈已經被他熄滅,花窗那邊透過來些許的灰光,光中似有無數的水氣,忽忽地飄進來。他的頭微側向她,她看不清他的面容,許是別有深意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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