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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月正和若昭逛天壇。宏偉的天壇,亭台團殿,紅壁藍瓦,翹檐飛角,白玉欄杆,雲騰霧繞,花木欣然。大抵應是天上的宮闕吧,卻偏偏降臨在人世間,讓人徒生一份可望而不可即的美麗的惆悵。
從西門進去,穿過林**。幾隻焦躁不安的啼鳥,在林中、檐下,飛上飛下,跳來跳去尋覓食物。“神樂署”正奏著天籟般的樂章,古樸、典雅、莊重。
白若昭緊緊攥著司徒月的手,一路走著,並不說話。前面就是帝王祭祀前齋戒居住的齋宮。
“傳說天子祭天之前先要剔除內心的塵囂,祭天才能靈驗。”司徒月道,她把頭倚在若昭的肩上,步子隨著他緩緩往前,眼睛卻看著天空。冬日的北京的天空很高,蒙著一層灰濛濛的白。好像隨時都能掉下雪片來。若昭伸手替司徒月羽絨服上的帽子拉到她頭上去,天氣很冷,冷到手腳都要變成麻木的。他們戴了很厚的手套,鼻子被凍得紅紅的。若昭停住腳步,他側身低頭對著司徒月紅紅的鼻尖吹氣。一股暖暖的氣流噴在司徒月的臉上,吹得司徒月痒痒的。她仰起頭看若昭,若昭好高,她把頭仰到脖子都有些發酸,厚重的圍巾圍著,不然她都擔心脖子要斷掉。若昭的臉在偌大的天空的背景下變得曖昧而遙遠,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司徒月覺得若昭離她好遙遠,他明明就在她跟前,近在咫尺,她卻有天涯相隔的感覺。若昭的目光盛滿悲傷,他的眉頭微微地蹙著,整個人軟軟的。
“只有大事才能來祭天。”若昭有些頹敗地答。事關民生,所謂千秋大業才能來這天壇上展覽和祈禱吧?他也想向上天祈求,可不可以把司徒月賜給他,可是男歡女愛區區小事,上天怎麼會放在眼裡?
“司徒月,我買給你的戒指還在嗎?”若昭問。
“在啊,天天都戴著呢!沒有一刻離開過。”司徒月伸出手,脫掉手套,將戴著那枚“為愛閃耀”的鑽戒的手揚到若昭跟前,大眼睛忽閃著,“你看,在呢!”
若昭也脫掉了手套,手指上那枚指環在微微的暖陽底下發著光。他們的手在空中重疊在一起。
“司徒月,不管將來怎麼樣,你都不要脫掉這枚戒指,好不好?”若昭哀哀地懇請著。
司徒月不解,但還是答:“我們兩個都不要脫掉,因為它們是‘為愛閃耀’的戒指。”
若昭把司徒月攬進懷裡,緊緊地擁抱著。他不知道這樣的擁抱還可以持續幾時,他很快就要失去她了。心底里又一股清晰的疼痛划過,絲絲的,細細碎碎地疼著。不知何時起,他覺得他就像個病人。今生今世,他都只能是個病人,永遠也治不好的病癆子。司徒月是他的病根,他的餘生將都在對她的思念里苟延殘喘。白若昭覺得眼眶一緊,一股酸脹的疼痛,而後便有熱辣的液體溢出來,他迅速仰起頭,讓那咸澀的液體流回體內,他不能再這樣傷悲,和司徒月的日子不多了,他要留給她最後一些快樂的記憶。他俯身吻了吻司徒月的額頭,繼續往前走。登上連接“祈谷壇”和“圜丘”的中軸“丹陛橋”時,天色突然陰晦下來,不一會兒便有大片的雪花紛沓而落。雪花落了司徒月和若昭二人一頭一臉,若昭張開手臂,司徒月就躲在他胳肢窩下,他們穿過繽紛的雪花向北跑,跑進了祈年殿。二人跑得心跳耳熱。站在祈年殿,回身看天壇,積雪已經覆了厚厚的一層。二人相互依偎著坐下,傻傻地看雪。這時,司徒月接到了劉凝波的電話。
“年夜飯怎麼解決?”電話那頭,劉凝波問。
“若昭在酒店訂了餐,會送到醫院來。就在醫院裡吃,媽媽、阿殘、我、若昭,我們四個人一起吃年夜飯。你呢,和方逸偉回老家了嗎?”司徒月偎在若昭懷裡,小鳥依人般。
“回老家了,見到了他的媽媽。”
“什麼他的媽媽,是你倆的媽媽,都領證了,還那麼生分。”司徒月笑著道。
劉凝波羞赧地笑,沒法接口,司徒月繼續戲謔道:“醜媳婦終於見婆婆了,你家婆婆對你還滿意嗎?”
“她人極好,她正在準備年夜飯,殺雞宰鴨的,讓方逸偉打下手,不讓我插手,說懷孕的人不宜見血,我無聊就給你打電話了。”
“好吧,有沒有說幫你們的婚禮定在幾時?”
“說在正月看了日子,我原想夏季也是好的,穿婚紗不會冷,可是那時肚子大了,穿婚紗不好看。你知道我娘家也沒人,方逸偉也沒什麼親戚,辦婚禮就是在酒店訂一桌請請朋友而已啦,正月你能回來嗎?”
“我要是不回去,誰給你當伴娘啊?”司徒月笑,“放心啦,阿殘很快就能出院了,到時我一定趕回去參加你的婚禮。”
二人正閒話家常著,司徒月聽到電話那頭方逸偉遠遠地召喚劉凝波吃飯的聲音,便對劉凝波道:“方逸偉喊你了,你快去吧,過完年,阿殘就出院了,我們就回去了,等我啊!”
“好,晚上我和方逸偉會陪媽媽去白雲寺守歲,還會放煙花呢!”劉凝波幸福地掛斷了電話。
鍾翠柏張羅了一桌的年夜飯,山里人,有的是山珍海味可以編排。劉凝波夾了幾口,便又跑到屋外一陣嘔吐。看著她吐到眼淚汪汪的境地,方逸偉真是好生心疼。鍾翠柏便去熬白粥給劉凝波吃。吃了白粥,劉凝波便歪在床上睡了半日,醒過來時,只聽陸陸續續的鞭炮聲從山下傳上來。方逸偉剛好來叫醒她,見她已經醒了,便靠到床邊去和她撒了會子嬌。他把頭放在她的肚子上,幸福地傾聽體內那個小傢伙的聲音。那個小傢伙不過兩三個月光景,哪裡有能力發出聲音來。聽了許久,不見動靜,方逸偉抬起頭悻悻然地說:“老婆,怎麼什麼聲音都沒有?”
劉凝波笑:“他還那么小,瞧你猴急的,等他出生以後,你可不要藉口工作忙,就做個撒手掌柜,現在這麼熱乎,到時候可別什麼都不管。”劉凝波拿手撫摸方逸偉的頭,她的眼裡盈滿母愛。其實他不也是她的孩子嗎?男人是女人第一個孩子,不知道哪個肥皂劇里看來的台詞。
“一定不會,我發誓,如果真的沒空幫你帶,也是我工作忙,不是存心的,老婆,”方逸偉撒嬌的樣子好可愛,他把頭直鑽到劉凝波懷裡去,劉凝波怕癢,被撓得又笑又躲,方逸偉卻一本正經摸著自己的下巴道,“將來等我的兒子出生了,我就用我下巴的鬍渣去扎他,讓他像你現在這樣笑個不停。”
“你呀!”劉凝波拿手指輕點方逸偉的額頭,“孩子還沒生出來就兒子兒子的,重男輕女。”
“老婆,生了兒子,你就有兩個男人一起寵你,多好?要是生了女兒呢,我對你的愛可要分一半給另外一個女人咯,到時候你可別吃醋。”方逸偉油腔滑調地解釋著,劉凝波當然是眼角眉梢全是笑。
“就屬你越來越貧嘴了,以前我還以為就若昭會說甜言蜜語呢,沒想到你啊,嘴巴也跟抹了蜜似的。”劉凝波一邊嗔怪,一邊起身,方逸偉拿羽絨服給她穿上。吃過點心,鍾翠柏便拎著她的照明燈,攜著楊柳二人在夜色里向白雲寺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