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頁
“我很好看嗎?”少女問,帶著些許好奇。
玉蓮隨口道:“小姐不是見過自己的模樣嗎?真的很好看,山圻沒有一個女孩子能比小姐你美的。”
她見過自己的模樣,可現在也忘記了。
少女唇邊一絲失落地笑。
屋門被人拉開,有腳步聲響起。
少女道:“給我更衣,是表哥來了。”
雞翅木山水屏風邊響起尹逵的聲音:“表妹!”
果然是表少爺,玉蓮驚訝,小姐竟然如此厲害。
眼睛看不見了,其他感官能力自然變強,她的耳朵已經能分辨各個人的腳步聲,至少尹老爺、尹逵、玉蓮還有陸依依和蘇簡簡的腳步聲她能清楚分辨。
外間又有腳步聲響起,卻是陌生的。
“有客人來了。”尹凝波張開手臂讓玉蓮更衣,這還是甦醒以來第一次見至親以外的人,尹凝波的語氣里掩不住一絲興奮。
白若洢和青蕾站在外間,尹逵請示了尹凝波,便將二人領了進去。
白若洢進了裡間,見少女衣著裝飾都十分整齊,端坐床沿上,妙顏菩薩一般。
她的心呼出一口氣,還好,還好,沒有大礙就好,如果湘湘有任何三長兩短,她都難辭其咎。
“湘湘!”白若洢見到老朋友激動。
少女卻端坐著,安安靜靜,“我不叫湘湘,我改名字了,我叫凝波。”
白若洢訝異看了尹逵一眼,尹逵向她點了點頭。
好端端的,怎麼改名字呢?白若洢心裡疑惑,但還是笑道:“不管你叫什麼名字,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的,她長這麼大,卻只有這麼一個好朋友,可是她卻讓這唯一的好朋友受傷了。
“你是誰?”少女的聲音禮貌卻是疏離的。
白若洢愣住,她這才注意到少女的眼睛不太對勁,她的視線端正看向前方,卻是空洞的,似乎什麼都看不見,那雙原本黑而亮的眼睛現在就像失卻了一切光芒。
“湘湘,你看不見我?”白若洢的心往谷底一沉。
“我說過我已經改名字了,我不叫湘湘,我叫凝波。”少女糾正,聲音很安靜,卻帶著執拗。
“湘湘……不,凝波,我是珍珠啊,白若洢。”白若洢著急上前,伸手在少女跟前揮了揮,那雙眼睛一眨不眨,果然是看不見,白若洢只覺鼻子一酸。
“珍珠是誰,白若洢又是誰?”少女臉上迷惘。
“白若洢就是我,我小名珍珠。”
“哦,可是,我不認識你。”少女的聲音冷冰冰,有禮卻又疏離。
白若洢再也忍不住,眼淚滴滴答答落了下來。
她果然傷得不輕,眼睛都看不見了,怪不得她不肯認她。
“你恨我是應該的……”白若洢抹淚,“都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你的眼睛也不會……”
“這位姑娘你自作多情了,我雖然看不見你,可是聽你的聲音,我的確不認識你,我都不認識你,又怎麼會去恨你?”少女唇邊浮起一絲笑意。
“說得好!”尹老爺大步走了進來,“是誰放這個仇人進我尹府大門的?她將我女兒害成這樣,怎麼還有臉進我尹府的大門?”
過去尹善仁對白若洢是極其友善的,白若洢和尹湘湘要好,常常在尹府一住就是十幾天,尹老爺連句話都沒有,吃喝都讓下人用尹湘湘的規格去款待,即便得了新奇玩意兒也是女兒一份,白若洢一份。
他疼愛女兒,必也善待女兒的朋友,愛屋及烏。
如今不一樣了,這個女孩子害她的女兒成了盲女,他怎麼可能還對她和顏悅色呢?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以德報德,以直報怨,方才是正道。
“伯父……”白若洢屈身見禮。
尹老爺哪裡領受?盛怒道:“別叫我伯父,我女兒不認識你,我也不認識你,馬上從我女兒眼前消失,滾!”
一向好脾氣的大善人第一次雷霆震怒。
白若洢已經自責得要死,聽了尹老爺的話更是泣不成聲。
尹逵上前勸尹老爺道:“舅父,你別激動,郎中說只要找到針灸高手,化了表妹腦部淤血,表妹的眼睛興許就能看得見了,而白姑娘她會施針。”
不錯,白若洢替陸景勝施過針,尹善仁安靜了下來。
尹逵忙道:“舅父,讓白姑娘給表妹試一試吧。”
“抱歉,我不能施針。”白若洢哽咽道。
這個不能是無法做到,而不是不願做到,顯然,尹家的人沒人聽得懂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白姑娘,你跟著我進入尹家,就是為了說這句話嗎?”尹逵生氣,覺得自己被耍了。
尹老爺也怒了:“枉我女兒過去還把你當做好朋友,你居然是這樣的人,害人不淺,還見死不救,你簡直狼心狗肺!”
尹老爺因為尹凝波的眼睛,愁得越發瘦了。
“你們誤會我家小姐了,”青蕾跳出來解釋,“她的手也受傷了,不是她不肯替尹小姐施針,是她的手沒有力氣,尹小姐傷的是眼睛,我家小姐因為尹小姐的傷耽誤了自己手腳的傷,她如今走路也不能如常人,用手也不能如常人……”
“嘖嘖,扯這麼多理由,真是讓人聽了噁心,不想施針就說不想施針,賣慘有意思嗎?”玉蓮伶牙俐齒懟青蕾。
青蕾面紅耳赤,原本就嘴笨,這會子更加著急:“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怎麼不信呢?”
“她的腳的確有問題。”安安靜靜聽眾人爭吵的尹凝波突然開口,她剛才聽那陌生腳步從外進來,一腳深一腳淺,原來是腳傷了呀。
“女兒,你不要幫她說話,你拿她當朋友,她拿你當朋友嗎?替別人能施針,替你就不能施針了,你放心,她如果不替你施針,她就休想走出我尹家。”
為了自己女兒,尹老爺不介意當惡人。
尹凝波卻道:“就算她同意,我也不會同意她替我施針的。”
“為什麼?”眾人訝異。
“我信不過她。”少女安安靜靜一語,卻是殺傷力無窮。
她的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信不過”三個字。
她信不過是只是白若洢的醫術,白若洢卻是認為她信不過她這個朋友。
“這都是我自己活該。”白若洢說著黯然落淚。
少女卻只是面容端肅坐著。
要讓一個古代人對著自己的腦部施針,對一個現代醫學的外科醫生而言,簡直是天方夜譚。
世上真有這樣神奇的方技?
不是瞎扯淡嗎?
那一針下去,眼睛沒治好,可能腦子還被扎壞了,將她紮成個癱子、傻子什麼的,可比一個正常的瞎子要恐怖得多。
“你可以走了。”尹凝波抬手指著白若洢的方向。
白若洢主僕卻未能踏出尹府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