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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湖水,不是海水,屍體跑不了多遠的。”

    “太晚了,明天請人來撈吧!”

    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方逸偉不吭聲,只是從嚎啕大哭變成悶聲哭泣,他抱住那隻鞋子,淚水像決堤的洪,五內俱裂,痛苦不堪。

    是日,方逸偉依眾人言請了專業打撈屍體的工人來打撈劉凝波的屍體,工人們駕著船隻在湖面上來回尋找,都沒有找到劉凝波的屍體。打撈的船隻連續尋找了幾天,終於從湖底打撈出一具女屍,屍體因為長時間被湖水浸泡,早就面目全非,難以辨認,只是一隻腳上還套著和岸邊撿到的鞋子同款的另一隻,鞋子的邊沿已深深嵌進腐爛的屍肉里。定是劉凝波無疑,方逸偉一下就崩潰了,當場昏厥過去。

    第271章 你說誰是你的狗

    方逸偉堅信劉凝波沒有死,因為她正鮮活地站在他的眼前,那麼鮮活地微笑著,赤著腳,一襲白裙,長髮披肩。她對他伸出手去,嘴唇蠕動著,卻是無聲,那唇形分明喚著他的名字:“逸偉,逸偉,逸偉……”然後她的身子迅速向後掠去,像一陣風,隱進了一片茫茫大霧,那白色的身影在霧障中化成耀亮的光點。方逸偉哭著向那光點追去,他喚她:凝波,凝波,凝波……他伸出手朝空中一抓,抓到了一隻手,猛然睜開眼睛,喊道:“凝波!”  

    “逸偉!”不是劉凝波,是付小日。

    方逸偉發現自己正躺在家裡的床上,旋即心上便划過一絲悸痛,他將付小日的手一推,掙扎著起身。

    附小日問道:“逸偉,你要去哪兒?”

    “我要去找凝波。”方逸偉悶頭往前走,呆呆傻傻的模樣,又有一股子蠻力似的,執拗地朝門外走。

    “逸偉,凝波姐已經去了!”付小日哀痛地喊了一聲,便從床頭柜上抱過一個骨灰盒,紅漆的骨灰盒散發著新鮮的油漆味,他顫聲道,“你昏迷幾天了,我只好先將凝波姐的屍首送去火葬場。”

    方逸偉顫抖著雙手接過那個小小的盒子,如夢初醒,淚水再也忍不住奔涌而出,他把臉緊緊貼在骨灰盒上,心一寸寸碎裂,一疊連聲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想起那一天在母親的靈堂上,她披麻戴孝,從身後抱住了傷心欲絕的他,她想給他安慰,可是他卻對她惡言相向。是他傷了她的心,她才萬念俱灰,離家出走,如果他把她追回來,她就不會跳湖自殺。是他讓她失去生活的信心,是他讓她陷入絕望,是他把她推向死亡的深淵,他該死,他該和她一起死!司徒月罵得對,他為什麼不和凝波一起消失?他就是個混蛋!  

    方逸偉跌跌撞撞地起身,他緊緊抱著骨灰盒,暈頭轉向地走出房間去。

    “你去哪裡?”付小日見他神色不對,便追了出去。

    “我要陪凝波一起消失!”方逸偉像牛一樣撞到東牆也不回頭似的,甩開付小日,一直向外走。付小日上前一步,拉住他,他回過身來,付小日一巴掌蓋在他臉上,他的臉長久地別向一邊。見他終於安靜下來,付小日連忙把他扶進臥室去。他從她懷裡抱過骨灰盒,黯然道:“凝波姐一定也不想看到你這樣的,你現在不是鬧情緒的時候,你得好好張羅凝波姐的後事,替她選塊墓地,讓她早點入土為安。”

    方逸偉的淚不停地湧出來,他呆呆地站立著,像一具枯槁。

    一周後,劉凝波的骨灰被安葬在和翠竹、翠柏姐妹一處的墓園裡。方逸偉在不遠處看見了康浩的墓碑,康浩死後,肖家人也把他葬在此處,和劉凝波的墓碑遙遙相望。方逸偉覺得悲哀,殺母之仇報了,可是他的妻子死了,他沒有辦法和她同葬,卻讓她和康浩葬在同一處墓園。緣生緣滅,轉眼煙雲。痛失生母、養母與愛妻,這是怎樣的痛?無人理解,因為無人和他一樣悲催,這樣歹命。從今往後,他就是具行屍走肉,再也不得笑顏了。  

    司徒月在醫院裡住了半個來月,因為傷口裂開,季慶仁執意讓她在醫院裡多住些時日。出院那天,季家擺了好大排場,保姆、管家拎包的拎包,抱小孩的抱小孩,攙扶司徒月的攙扶司徒月,一部電梯裝不下,因在二樓,其他人便去走安全梯,把電梯留給司徒月和季小亭。

    季小亭摁了電梯向下按鈕,指示燈一直紅著,直到“叮”的一聲,電梯門徐徐滑開,白天朗和馬茹芬出現在司徒月的視線里,司徒月有恍若隔世的感覺。還沒回神,馬茹芬已經衝出了電梯,她一下握住司徒月的手,嘴裡喃喃喊著:“若昭,我們的若昭,我們的若昭!”

    電梯裡的白天朗傻眼了,立即追出來,季小亭更是一頭霧水。看清了電梯外站著的司徒月,白天朗收回了去拉馬茹芬的手,只見馬茹芬已經涕淚俱下,摟住司徒月,嘴裡反覆念叨著:“我們的若昭!我們的若昭!”

    聽到這個名字,司徒月的心就像有千百隻小蟲在齧咬,直咬得那顆脆弱的心更加千瘡百孔。和這個名字有關的往事一股腦蜂擁而來,全是血和淚,痛苦和絕望。季小亭見司徒月臉色煞白,枯槁一般立著,連忙去推馬茹芬,並將司徒月藏到了自己身後。馬茹芬依舊“哼哼唧唧”地哭著,執拗地望著司徒月,念叨著:“我們的若昭!我們的若昭!”  

    “若昭是誰?”季小亭回頭看著司徒月。

    司徒月伸手扶住他的肩,她怕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會支撐不住,就此倒下去,她將手用力搭在季小亭肩上,搖著頭,一字一字,悽然說道:“我不認識他們。”

    “那我們走。”季小亭扶住司徒月,重新摁了電梯按鈕。

    馬茹芬還要上前糾纏,白天朗使勁拉住她,哄道:“艷菊,你要乖,今天你出院了,我這就帶你回家去,天明還在家裡等我們呢!”

    “天明?”馬茹芬的眼睛濕漉漉的,盯著白天朗,閃著孩童的天真。

    白天朗嘆口氣,繼續哄道:“是啊,天明比你早幾天出院,他答應過你,要把家裡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就來接你回家,你忘了?天明出院那天,你還和他拉了勾勾呢!”失憶後,馬茹芬就像個固執的孩子,失了往日的驕橫跋扈,但也讓人心生憐憫。

    電梯門開了,季小亭扶著司徒月走了進去,電梯門合上的時候,司徒月抬眼看見馬茹芬哀傷的眼睛。從剛才白天朗和馬茹芬的對話里,司徒月犯了嘀咕,馬茹芬一定是得了精神方面的疾病,看她瘋瘋癲癲、痴痴傻傻的模樣,再也不像當初那個犀利的刻薄的白家太太了。失去若昭,她許是崩潰了,才會變成這副模樣。而自己痛失愛人,卻還能正常地存活,竟到底不如一個母親對兒子愛得深刻。電梯下到一層的瞬間,司徒月心裡閃過一絲痛苦的糾結,那糾結,她不願意去深剖。當季小亭扶著她走出電梯,她看見電梯外季慶仁率著季家一眾大小笑容滿面地迎候她,她心底里那糾結就更深了:若昭去了,她懷著若昭的孩子嫁進季家,那往後長長的歲月她該如何對待季小亭?一輩子不和他同床共枕,同蓋一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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