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頁
“太太,你怎麼突然要來這裡?”司機老白在駕駛座上輕輕地念叨。
馬茹芬喟嘆一聲,道:“老白,太晚了,咱們回吧!大年三十,沒有放你的假真的很抱歉。”
聽馬茹芬說出“抱歉”的話,老白幾乎要掉落下巴,太太這回恢復記憶,和從前是完全不一樣了。從前的大太太是多麼驕橫啊,什麼時候給他們這些下人看過好臉色?上回失憶後,雖然也和他們下人們親近,但畢竟是個不正常的人,哪像今夜這樣穩穩妥妥地真心實意地體恤著他。老白頓時心裡涌滿暖流,他道:“太太,你說哪裡話?為你和白先生服務,不是老白分內的事情嗎?老白這就送你回白家大宅去。”車子在老白愉悅的心情中啟動。馬茹芬扭過頭看漸行漸遠的“季公館”的招牌,心裡下定了主意,明天,她要來季公館拜訪。
馬茹芬回到白家大宅的時候,大家都差不多睡熟了。她打開自己臥室的門,看見房間裡亮著一盞床頭燈,柔和的光線將整個房間修飾得迷迷濛蒙的。白天朗睡在床上,他今天被馬家人很是灌了幾杯酒,此刻正睡得沉沉的。他的唇角掛著一抹分明的笑意。馬茹芬走到床邊去,盯著床上這張熟睡的面孔,目光冰涼。這個人是她的丈夫,卻早已沒有了一顆愛她的心。他唇邊的笑意一定是為了年夜飯上,馬家人對柔桑挑衣品位的讚賞吧!想起年夜飯上的一幕,馬茹芬的心裡就生出一股怒火,她的目光在房間裡搜索,終於看到了那件被白天朗用衣架撐起來的白底豎黑條紋的襯衫。馬茹芬盯著那件襯衫看了許久,驀地,她轉身從床頭櫃的抽屜里找到一把剪刀,衝到那件襯衫前,抄起來就鉸。馬茹芬發瘋地鉸著那件襯衫,仿佛在鉸著柔桑故作清高的面容,鉸著白天朗冷漠的心,直鉸得那件襯衫七零八落,碎成一綹一綹,馬茹芬才踉踉蹌蹌地後退,背抵著冰冷的壁櫥,才停住顫抖的腳步。她的淚“刷刷”地滾淌在面頰上。
年三十的夜晚,有人哭,有人笑,大千世界,包羅萬象。這座南方小城幾家歡樂幾家愁,而在遙遠的北京也不例外。方逸偉在謝凡家吃過年夜飯,便上街溜達。他去南鑼鼓巷的酒吧里坐了坐,聽歌手唱了幾首搖滾,便又百無聊向繼續壓馬路。街道上有穿著新衣服的年輕情侶手拉手去攔計程車,也有穿著親子裝的一家三口剛從計程車上下來,張燈結彩的馬路充滿節日的喜慶。方逸偉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帽子、手套、圍巾,裹得像個粽子。他哀傷而又充滿艷羨地看著路上恩愛團圓的人群,地上他的影子孤單。抬頭看天空,今夜沒有月亮,模模糊糊的,還有下雨的前兆。謝凡打了電話來,在電話里像個父親般咕噥了幾句:“逸偉,這麼冷,你不在家呆著,跑去哪裡?”
“我就回來。”
掛了叔父電話,方逸偉心裡惆悵不已。他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孩子、老婆全都沒有了,那些曾經唾手可得的幸福不知何時成了紅塵客夢。冬夜的北京城冷得掉渣,方逸偉就那麼在馬路上站著,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他一人,所有的路燈燈光都打在他的身上,縱橫交錯,互相碰撞,他在這一片昏黃的光里像個被冰鎮的雕塑。
“凝波……”方逸偉朝著空蕩蕩的馬路前方伸出手去,劉凝波的影像一閃即逝,像流星。方逸偉想哭,卻流不出眼淚,所有的眼淚都被冰凍在體內。方逸偉就這麼一直呆立在冷空氣里。這就是北京城,這就是北京城了。劉凝波曾在這裡求學,但是因為阿凌的死、梅淑的糾纏,她停止學業回家嫁人。命運沒有就此眷顧這個父死母亡的孤兒,而是給她更為沉重的打擊,那次失敗的婚姻,劉凝波沒有被擊垮,而是化蛹成蝶。或許,劉凝波遭遇的一切不幸都是為了要遇見他,他給了她這一生最美好的愛情,可惜他不知道毀了她的人竟是他。這座大大的北京城讓他們相愛相知,可是卻不能為他們的愛情保鮮。在這裡,他發現了她吸d的秘密,他傾盡心力愛著的女子成了一個癮君子,那時他不知道她吸d的原因,他只覺得他的家庭他的世界毀了。北京給了他一個美夢,又毀了他那個美夢,現在他站在半夢半醒之間,他的凝波卻徹底成了一個遺夢。
方逸偉不知在馬路上呆站了多久,直到謝凡的車子停在他身邊。
“幸好有手機定位追蹤,不然我都快急死了。”謝凡下車將方逸偉拉上了車的副駕駛座,發現他整個人都僵死了一般,睜著一動不動毫無情緒的眼睛。謝凡嘆口氣將車上的暖氣開到最大,熱熱的風吹在方逸偉的臉上、身上,他終於開始回魂。手腳暖和起來的時候,淚水也被解凍,洪水一樣奔瀉在面龐上。謝凡心情沉重,他給他遞紙巾,黯然道:“想凝波了,對嗎?”
方逸偉轉身,讓頭抵在叔父的胸膛上,哭得兩肩顫抖。謝凡用手輕拍他的背,像安撫一個小孩子,“凝波也希望你開心的,你不要這樣沉湎在痛苦中,讓凝波在另一個世界都不能安息……”
方逸偉越發傷心地哭泣,謝凡的話提醒他,他的凝波已經死了。哭了許久,幾乎流干所有眼淚,方逸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頹然地靠著,像一團軟泥。
第297章 季少爺
謝凡繼續嘆氣,“我原想留你在北京的,怕你在那座城市觸景傷情,可是看來北京也不能治療你心上的傷。我想了又想,決定答應你的請求,讓你回那座城市發展,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將你父親公司的股權轉讓套現,我已經幫你集結了兩億資白,過完春節,你就帶著這些錢回那座城市去吧,從今往後,照顧好自己,保重自己……”
“謝謝叔叔。”方逸偉低低地應和,始終沒有抬頭,他的視線已經在方才劇烈的淚水衝擊中徹底模糊。
季小亭已經很久沒有踏足娛樂場所,從前跟著康浩的時候,他們幾乎入夜就泡在洗腳城和KTV里。城郊有一家叫“帝豪”的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夜總會,最興盛的時候有一百多個小姐,全坐在大廳中央的沙發上,低胸短裙,肉香四溢,用妖艷的青春滿足男人們蠢蠢欲動的罪惡。那時候康浩和季小亭是“帝豪”的常客,一到那裡,“媽咪嫂”蜜桃就會熱情地迎上來,指著一溜煙的豐乳肥臀說:“兩位少爺隨便挑!”然後他們就各挑一個高大豐滿的小姐先是陪唱、陪喝,然後開房陪睡。
那樣的日子仿佛在上個世紀般,已經遙遠陌生得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當季小亭再次走入“帝豪”時,顯得表情生硬。中央嚴肅黨政紀律後,這些娛樂城也顯得門庭冷落。官員們看重下體的享樂,更看重脖子上腦袋的牢固。“帝豪”的小姐團隊不再有當年的聲勢,“媽咪嫂”蜜桃倒是還在。見到季小亭,她先是愣了愣,繼而一臉職業化的笑容迎了上來,“喲,季少爺,好久不見,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啊!”
“連月亮都沒有,哪來的太陽?蜜桃姐還是一點兒沒變,睜著眼睛說瞎話!”季小亭雙手插在褲兜里,由著蜜桃幫他把大衣脫下來。